好的坏的春天+番外(50)

作者:顾徕一 阅读记录

因为辛乔下一句问出的是:“为什么这样的我,只有你呢?”

除了辛木,辛乔的生活里就只有周琨钰,以一种很不常规的手段闯了进来。

居心叵测的周琨钰。

心机深沉的周琨钰。

没有良心的周琨钰。

这些话辛乔没有说,她只是深深望着周琨钰的眼底,以一种近乎探究的眼神。

她不用再去洗手间,方才等周琨钰的时候她去过了,之后便再没碰过任何东西。

辛乔看不透周琨钰,所以她只能用手代替话语,以一种更直接的方法去探寻周琨钰的身心。探寻为什么这样一个周琨钰,可以闯入她的生活她的思想,以至于她现在只有周琨钰。

她那样专注的看着周琨钰,不放过周琨钰任何一丝细微的反应,那让她鼻尖冒汗。

然后她声音放得很低:“周医生,每次都是我满足你。”

“这次,你也帮一帮我,可以吗?”

******

对辛乔来说,今晚是她对人生的一次小型缴械,从她坐着时塌下的腰可见端倪。

从前她总是肩背笔挺,可是今晚,她有一些破防。

其实早些日子便可以寻到线索了。

比如那刀柄连接处累着深深黄铜锈的菜刀。

比如辛木运动会时看到那笑容开朗的大一女孩。

她从那时便意识到了,她不可能抛却过往的十年,重新变成开朗的模样。

生活也不可能抛却过往的十年,重新变成无暇的模样。

文人总说时间是把隐形刻刀,真是这样。因为它一笔一凿,不可倒转地,把辛乔刻写成了如今。

只不过今晚,辛木帮她过生日,让她对这件事有了更深切的实感。

她的笑是假的,她听那些热闹的笑语,好像是躲在自己厚重的排爆头盔里听,永远都隔着一层。

她笑得那么刻意,每一次抽动唇角,都像是调动了全身气力。

她也不爱甜食,去买蛋糕,是因为今晚过生日对辛木的意义,远大过于她。她让辛木选口味,倒并非谦让什么的,而是她发现,太久没有吃蛋糕的闲情,她已对这些甜腻腻的吃食失去兴趣了,什么口味对她来说都没差别。

换言之,她很麻木。

她的破防是因为她很惶恐——她惶恐的发现,自己对一切都变得很麻木。

对快乐。对甜。对生活。对自己。

所以她仔细观察着周琨钰。

周琨钰整个人很淡,唯独做这种事的时候,会有绯色的花铺满雪色。而周琨钰的那双眼永远清润,永远净澈,只是涌现出铺天盖地的水光,像是想要湮没谁。

辛乔第一次允许自己觉察,原来这种时候的周琨钰,是如此动人。

有感觉。

她发现自己很有感觉。

如果不是今晚情绪的破防,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对周琨钰唤出那声:“周医生。”

可能一辈子都不会主动要求周琨钰对她做那种事。

她是在向周琨钰求救,请周琨钰撩拨她的身心,让她不要陷入那种可怕的麻木。

******

听了辛乔的要求,周琨钰抿了抿唇,走进洗手间。

在汩汩流水下望着自己纤长的手指,洗手时,她发现自己在犹豫。

以前她只让辛乔碰她。最粗俗不堪的字眼被她说得清丽婉转,这样的强对比总会令辛乔不堪忍受,很快被推到愤怒的边缘。

辛乔那样的人,到了这地步,好似还会为她对自己的不珍视而愤懑。

可她这样的人,有什么好珍视自己的呢?她自私,怯懦,顶着光鲜清丽的皮囊,藏在她自小习惯的那团灰雾里。

或许她就是想要自毁。

是不是融化在这样的时刻这样的怀抱里,她就能不复存在。

是不是她所有的纠结,在“质问周承轩”和“向优渥生活妥协”之间的矛盾,也就不复存在。

可辛乔呢?辛乔跟她不一样。

她走出洗手间。辛乔坐在沙发边等她,两只手肘架在膝头,听到她脚步,仰起那张素白干净的面孔。无论何时看上去,辛乔永远那么干净。

干净到,周琨钰想到要碰她,都会生出那么一点不忍心。

可辛乔望见她臂弯里搭的那条绒白浴巾,没有退缩,低低地又唤她一声:“周医生。”

周琨钰的那点不忍心,像宣纸上散开的墨,氤氲成更大的一片。

那么干净的辛乔,是不是该跟更纯洁的喜欢相关。

但周琨钰勾了勾唇,衬着那过分端雅的五官,反差太强,一笑便撩拨得过分。

辛乔望着她,但辛乔不知道,她其实是在笑自己。

周琨钰,你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她有底线,她不妄图摘星,这不代表她要全然拒绝星星的光芒。

她不可抑制自己对辛乔的肖想,她可以不破坏辛乔,但她可以解决辛乔的渴念,激起辛乔的感觉。

辛乔的一张脸很平静,但她能瞧出辛乔的紧张。所以她左手轻轻摘掉了辛乔束于脑后的皮筋,指尖轻轻的拨,竟似一种安抚。

拨散,拨散。辛乔那一头黑长直发从来没经烫染过,丝滑得像一阵春天里的风。

很健康。

周琨钰每每看着辛乔时,都觉得她很健康,很干净,很明亮。而自己是病态的躲进浓雾里的人。

周琨钰大概是天生的妖精吧。辛乔没想到,周琨钰竟会这样来拨散她的头发。

其实她心里很慌。她很怕自己真的已至麻木,要是连这种时候都没感觉怎么办。

直到辛乔的头发散下来了,周琨钰望着她,心想:像只小动物。

周琨钰这时才发现,辛乔也是个很擅于伪装的人。用她总是束得很利落的马尾去伪装,用她微微上挑的倔强眉峰去伪装,用她素来淡漠的神情去伪装。

让人很容易忘了她也很柔软,她也会无措。

倏然发现这一点的时候,让人很想保护,也让人很想欺负。

直到周琨钰拥住辛乔,辛乔终于发现,自己的惶恐太多余了。

她没有真的麻木,当周琨钰的手探过来,她的那样感觉那样强烈,甚至萌生出想落泪的冲动。

可她怎么会当着周琨钰哭。她只是忍不住,咬了周琨钰一口。

她以为周琨钰会吃痛而生气,又或是会轻佻的媚笑。可周琨钰只拥了拥她,柔声说了句:“不要怕。”

******

结束后,辛乔一个人去了洗手间。

她好像已经习惯一手撑在盥洗台边,微垂着头,凝眸望着指尖垂落的水滴。

她听见周琨钰趿着拖鞋的脚步轻响,去了另个洗手间。想起方才周琨钰说的那句:“不要怕。”

辛乔唇边漫出一丝苦笑:其实周琨钰这个人,真的很可怕。

说真的,辛乔不知道怎么描述自己那几近麻木的感觉,也不知怎么形容今晚铺天盖地向她袭来的惶恐。世界上又没有真正感同身受这回事,她的词句零落不成章,莫名其妙的描述着厨房烟火,打折蔬果,养猫遛狗,甚至还谈到狗的名字。

这番话对任何一个人讲,她都很怀疑对方到底能不能明白她在说什么。

可是周琨钰。可怕的周琨钰。

周琨钰没有说自己听懂了,也没有说自己明白她。周琨钰只是做了她所要求的一切,然后在她耳边说了三个字:“不要怕。”

就那么三个字,辛乔知道周琨钰懂了。

懂她自己都不知如何描述的麻木。

懂她自己都不知如何形容的惶恐。

辛乔望着指尖垂落的水滴,唇边的苦笑越浸越深:连她自己都搞不清,她应该庆幸,还是应该绝望了。

庆幸于,这个世界上还能有人触动她的身心,还能有人懂她。

绝望于,这个人,偏偏是周琨钰。

擦干手,她走出洗手间。

周琨钰坐在沙发边沿,这一次没看书、没沏茶,而是远远的望着她。

辛乔的表情很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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