颓废师姐重回巅峰+番外(143)

作者:歧煦 阅读记录

司翎萝已经歇下,她心想着用最小的动静揪出这些夜访者, 蓦然间, 屋顶鸳鸯瓦滑落, 落地之前被人接住。

绍芒小心翼翼起身,往床边施了一道隔音法阵,走到门口去瞧。

只见方才来往的人影已经消失不见,一个熟悉的人站在门口, 轻轻叩门。

绍芒认出是周扶疏, 衡量之下还是将门打开。

周扶疏唇边携笑, 却无端给人一种来者不善的感觉, 这副表情就像是从荊晚沐脸上拓下来的。

不愧是师徒。

绍芒皱眉,朝四周瞧了瞧, 让开门。

周扶疏见缝都能插针,又怎会拒绝绍芒的邀请。

绍芒将门关好,走到桌前, 很有礼地邀周扶疏坐下来。

周扶疏看了看床上的司翎萝, 道:“翎萝不愧是翎萝,这时候还能睡着。”

绍芒未回。

上回师姐调了安神的药,晚膳时她骗师姐喝下的。

周扶疏自己倒了杯水, 语带嘲讽:“瞧现在的世道, 真是让人心寒啊, 你们在修真学院好歹相处了个把月,情分还不如一则谣言。”

绍芒道:“关于人情冷暖、人心易变的词句少说也有千万行了,有什么好惊讶的?”

周扶疏微微一惊,轻轻歪头,视线微妙的落在她身上:“真的不一样了。”

绍芒似是不解,“什么不一样?”

周扶疏移开眼,晃了晃水杯,将隔夜水喝的像名品佳酿一样优雅。

这一百年,唯有绍芒能让她感觉到人事无情变幻。

明明已经过了一百年,她却总觉得一切都在停滞。

好像离周宅那场大火才刚刚扑灭。

她失去了唯一的亲人,荊夜玉失去了信仰。

在彼此失意时,她们在齿雨城相遇。

那时候齿雨城风调雨顺,岁岁如春,一到午后,带血的阳光沉在地上,窗棂繁树的影子映在墙面上,偶尔有只玳瑁猫一窜而过,身姿矫健,一切都那么平和。

周宅的火也不再成为众人的话题,茶楼里有了新的爱恨连续戏文,周府种种意未宁也都随着被风吹散的灰烬一同消失了。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她知道璇衡宗那些修二代会来的。

她整夜整夜睡不着,那些人又怎么能过得好?

她就在茶楼边上等。

荊夜玉一身素衣,和她一起挤在墙边,听里面的说书先生讲一些神魔志怪,并夹带私货乱评时事。

有一只玳瑁猫很通灵性,经常扫在荊夜玉脚边,赶也赶不走。

荊夜玉日日夜夜不进食,她也不进食。

起初以为是同病相怜的流浪人,偶然被人家赏了一个白饼,经过多番纠结,还是撕给这个素衣女娘一半。

她私心里希望,冥府里也有人能这样对她的小娘。

荊夜玉拿到那半块白饼时,一脸茫然。

事后,周扶疏才知真相。

荊夜玉不进食是因为神不食五谷。

她竟然把一位神当做天涯沦落人。

这真是滑稽。

传闻中,一些人面临人生巨变时,必降大雨,又有六月飞雪之说。

然而齿雨城这个地方太过温和,像一个处变不惊的修道者,不肯为她的磨难刮点狂风,更别提暴雨。

她至今记着,茶楼外那面墙上总有树影摇晃,傍晚的霞光浸染墙面,鼻尖充斥着阳光的味道,一切都那么散漫平和,仿佛万事万物无坚不摧。

而周扶疏心中的恨意却丝毫未减。

过了两日,荊夜玉终于出手相救。

她救了殷彩,还说殷彩有仙缘。

她帮她铸造断水刀,让她手刃仇人。

她仿佛比周扶疏还恨。

可她在恨什么,不知道。

很久以后,周扶疏才明白,荊夜玉恨的是人世间作恶多端的一切生灵。

她是生灵神,她当年死身救世,为的是让所有无辜的生命有一条生路。她散魂前从未想到自己会飞升。

而神界对人的冷漠、世人自相残杀,都让她十分疲惫。

后来,听说她在葬神台大开杀戒,引得神君大怒,受万剑穿心之刑,革除神籍,贬至凡尘。

她理应活不下来,可司翎萝却费尽心力保存她的魂体,甚至要动用禁术为她要寿。

璇衡宗那些要寿之术可都是她所撰。

而就在她即将成功时,一个无名小卒突然出现,猝不及防刺碎了荊夜玉的魂体。

一个自诩为侠的人,听说荊夜玉所做一切都是为了飞升,铁了心认定荊夜玉无恶不作,就这么断了荊夜玉的生还之机。

周扶疏听到这个消息时,内心不能说毫无波澜。

她总能想起当日和荊夜玉一同蹲在茶楼墙角的时候。

带血的阳光溶在她的素衣上,脸颊透红,明眸削肩,意气低落,似蒙尘宝玉。一只玳瑁猫扫在她脚下,她偶尔抬手摸摸猫头,神情怅然,不知在想什么,明明近在眼前的人,却总如幽幽远山,那么迷蒙。

死亡?

成神的人也会死亡。

何况人。

周扶疏之后一连几夜都做着这么一个梦。

梦里,她请求荊夜玉救救殷元洮。

殷元洮的肉身已经毁坏,魂魄更是重伤,回天乏术。

荊夜玉顿了半响,告诉她:“有生必有死。”

周扶疏觉得自己好像在流泪,但往脸上一摸,发现一滴泪都没有。

上天真是无情。

让她遇到了殷元洮,却让殷元洮成了她的小娘。

荊夜玉总是对她重复那一句话:“有生必有死。”

周扶疏后来尝试修心时,对这句话翻来覆去地解读。

有生必有死,从生死上看,意思是人必然得死,迟早的事。

从存在与消亡的角度看,因为存在生,所以存在死,若无生,即无死。

换个思路想想,没有善,就没有恶,反之亦然。

为了弄清楚这个问题,她请教了不少人,也读了不少书,终于有一日,在一位名家的自祭文中读到一句话:死去何所在,托体同山阿。

她似乎对生死一事有了新的看法。

殷元洮只有一个。

亿万丈红尘翻涌之中,她只做一次周凉茵,她此生也只有一个小娘,即使她像司翎萝那样不顾一切去救人,那救回来的也不一定是殷元洮。残酷的地方在于,她们只有这一次的缘分。

从那以后,她就不再执着于复生殷元洮。

这段缘分就是手掌拨水,最终必要流逝的。

司翎萝勉强救活了荊夜玉,让她的魂体在一个婴孩躯体里长大,一直到了现在,十八年过去,眼前的绍芒可还是那个慈悲为怀、为世间一切苦厄悲痛的荊夜玉?

这让周扶疏有些不解。

司翎萝爱的是什么?

当时的荊夜玉博爱世人,甚至不惜为凡人命运而反抗神君,那么现在的绍芒呢?

她野心勃勃,面热心冷,不干己事则三缄其口。和荊夜玉的嫉恶如仇完全不同。

司翎萝爱的究竟是什么?

她试着想了想,假如殷元洮复活,却对她佯佯不睬,她一定不会再爱她。

她爱的是那个保护她的殷元洮。

有时候周扶疏自己也不清楚,她和司翎萝究竟谁对谁错。

绍芒见她神色迷惘,出声提醒:“你来应该有事要说吧。”

周扶疏回神,放下水杯,双眼莹净,“我来,是给你出主意的。”

绍芒冷笑:“我承受不起。”

周扶疏劝道:“还没听到我的主意呢,怎么就否定我了。”

绍芒细思一阵,道:“你为我出主意,难道不怕得罪荊宗主?”

周扶疏道:“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道理嘛。”

绍芒挑眉:“说来听听。”

周扶疏道:“禁地的那个怪物,你可以把她带出来,哦对了,里面还有褚含英的尸体,她是妖族,魂体和尸身结合,修为丝毫不损,可是一大助力。”

绍芒皱眉:“禁地?”

周扶疏抬手在桌面敲了敲,嫩红的指甲在夜里也格外鲜明,“我知道,这些天闹了一下,禁地肯定会严加防守,但我会帮你的,届时褚含英的尸身、旱妖、水沫、邪祟,我一个都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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