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掉个媳妇(146)
有次喂完了奶,我谎称自己辞了贾府的差事,要回老家去了,明日一早就出发。婢子神情惊愕,问我为何走的这么急,可是家中出了什么事?我说兄长病危,须得回乡照拂,日后不会再踏足扬州。
婢子有些不舍,看了眼襁褓中的女婴,眉宇之间踌躇不已。
我知她在想什么,那孩子见不着我,恐是又会哭闹,可我与她们母女二人非亲非故,哪有照料一辈子的道理,这么小的孩子能记得了多少事,哭过几日也就忘了。
我万万没料到,那孩子才不足一岁,脾气竟然那么倔,在我走后那几日,日夜啼哭不止,竟生生的将嗓子给哭哑了。
这件事我也是在多年后才知晓的,自打那日分别后,我便有意避着那母女二人,贾家府邸非常之大,我若有心不出面,那婢子也是寻不到我的,再者浣衣坊的女工,无事也不能轻易到主人的堂屋那头去,她想寻我,更是大海捞针。
就这样,我日日在暗处守着小七,小七的身子也一日日地拔节长高,她从小到大几乎没怎么生过病,也从未受过伤,唯一一次受伤还是她在院子里用木剑同几个下人玩武林盟主选拔的游戏,结果手被剑柄上没处理干净的木屑给刺到了。
她的哭声几乎把府里大半的人都给引了过来,制作木剑的二哥贾来财也被父亲贾富贵训斥了一顿。
我夜里去看她,瞧见她手上的伤口,可把我给心疼坏了,但回头想了想,这孩子也未免太过矫情,那木刺不过鱼刺大小,挑出来后,伤口没两个时辰就愈合了,可她那哭声撼天地泣鬼神,势要把整个府里的人都引来不可。
于是我开始反思,我是不是对她呵护的太好了,若她将来没了贾府和我的庇护,定是如砧板上的鱼肉一样任人宰割。
我心里这么想,却还是将那几把木剑,以及她平素会触及到的东西都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确保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
渐渐的,我发现我错了,她当真被贾府给宠坏了,我没想到她年仅十一岁,就开始仗势欺人,不,说是仗势欺人还算轻的,她竟以活人当靶子,让他们在靶场四处乱跑,供她练习骑射。
这些人都是签了死契的奴仆,他们的命比草还贱,即使不慎被射死了,也只是草草拖出去埋了便罢,不会有人追究。
我怒从心起,趁她还未来得及伤到人,制止了她的行为,她并不认得我,斥我是哪里来的颠妇,敢来坏她的好事。
我收了她的弓箭,将她抱起,当着下人的面,将她的屁股暴打了一顿。她觉得颜面扫地,命府里的护卫队捉住我,大声叫喊着说要将我碎尸万段。
那些护卫自不是我的对手,我将他们挨个震飞,警告她不许再欺负人,便离开了。
此后她每干一件坏事,总要挨我一次打,她一气之下出去张贴告示,请来了不少武林高手,皆不是我的对手。她被我打怕了,也知我不好惹,渐渐的收敛了许多。
我以为她变好了,没想到她只是学聪明了,她知我通常会在房梁上监视她,抑或扮成她身边的丫鬟,便将身边的丫鬟都换成体型胖硕的女子,与我的身量大相径庭,这样我就无法用易容术来鱼目混珠。
她不会再大张旗鼓地“行凶”了,往后再看谁不舒服,便叫人把对方带到内阁里间,关起门来教训。更可恶的是,她从不会在对方裸露在外的皮肤上下手,只会让他们将衣裳脱了,再狠狠地虐待一番。
起初我并不知晓,只是每回看到从她房里出来的下人走路姿势都十分怪异,才觉得奇怪。
晚间,我趁大家伙都睡熟了,潜进她房里,点了丫鬟的穴道,将她从床上拉起来,责问她白天都干了什么好事,她目光闪躲避而不答。
我道:“你最好老实交代,否则叫我查出来,当心你的屁股。”
她怒了:“干你什么事,你是谁?我爹都不管我你凭什么管我?”
我道:“我还就管你了,有本事,你就过来将我打死,你打得过我,我便管不了你。”
她闻言毫不犹豫地抽了墙上的剑朝我刺来,她这些年也学了几招三脚猫功夫,招招都对我下了死手,我若避让不及时,说不定真会被她一剑刺死。
我俩在房中斗了半个时辰左右,我很有技巧地躲闪,她即使拿着兵器,也不曾伤到我分毫,我反而借着这次防御的机会教会了她几招使剑的技巧。
她见自己拿着剑都伤不到我,颇有些恼羞成怒,越来越没有章法地向我攻来,结果却是被桌子腿一绊,身子往前面载去。
方才打斗之间有个大花瓶被我俩踢翻了,地上全是花瓶碎片,我恐那些碎片伤到她,急忙上去扶她,却只听“呲”一声,她手中的长剑刺进了我左边胸口。
第115章
我本是鬼身, 痛感和普通人不大一样,这点伤我勉强还扛得住,可这伤是她带给我的, 就让我生出了锥心彻骨之痛。
她居然伤我。
我不可思议地望着她, 她似乎也被吓到了, 手中的剑“咣当”一声掉到地上,颤抖着退出去几步, 慌慌张张地拉开门跑了出去。我险些忘了, 她才不过十一岁而已, 想必这是她第一次杀人,难免惊慌失措。
我黯然神伤,捂着伤口离开了这里。
翌日,我大张旗鼓地坐在她的院子里, 伤口一夜没有处理, 血迹渗透了我半边衣裳,将我的衣裳染成了暗黑色。
她昨夜不知跑到哪个院子里去了, 大清早鬼鬼祟祟地摸回来, 许是怕我报复, 手里还带着一柄剑防身。
我涩然一笑, 伤口又隐隐作痛。
“你没死?”她诧异地看着坐在院子里的我,又拔剑指着我。
我瞧那把剑十分碍眼, 不悦道:“你莫用剑指我。”
她浑然不理会,把剑搭在我颈上, 威胁道:“不要再妨碍我, 否则我杀了你!”
我一言不发地望着她。
她见我丝毫不惧, 露出凶狠之色:“别以为我不敢杀你,我就算杀了你也不会有人把我怎么样。”
我眉心微拧, 迅速抓住她的手腕往外一翻,夺下剑柄,反手把剑订在了柱子上。速度之快,她根本来不及反应。
她满脸惊诧,转身欲要逃跑,我一把将她捞了回来,冷声道:“唤我姐姐,这一剑我便不追究了。”
我必须要确认她是我的楚思,只要她是楚思,无论她对我做什么,我都不会怪她。
她对我提出这样的要求也是愣上一愣,见四周无人,只得暂时屈服我,“姐姐……”
我这才消了气,深深地将她抱在怀里。
她嫌弃我弄脏了她的新衣裳,说这身料子很贵,是成衣坊那边刚做好的,嘀嘀咕咕地在我耳边说个不停,我叹了口气,松开她。
我不知自己应该如何去引导她,她这一世,虽说容貌和从前大差不差,可性子转变的太大了。楚思以前纵使再横行霸道,也总不会欺负无辜的人,更加不会欺凌弱小。而小七,我总觉得她日后会变成一个欺善怕恶,为非作歹之徒。
我将这一切都归咎于贾富贵对她的溺爱,和我对她的纵容之上。我回了一趟荆州,找到神算子,让他为我指点迷津。
神算子道:“你想要她如何?”
我道:“我想让她不去害人,不再行恶,我……我想让她记起我。”
神算子反问:“你是前世之人,她如何记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