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雁洛阳边+番外(58)

作者:兰台卿客 阅读记录

祁霏笑了,双手交叠,额头抵在上面,笑得浑身都颤起来。

赵叶轻这个傻子逗起来实在是太可爱了。

“好好好,我的赵大人是天底下最清正廉洁的。无论如何,都要谢谢赵大人,托您的福,我有生之年也能享受一次奢靡无度、挥霍浪费的富家生活了。”

赵叶轻从不计较祁霏的逗弄,淡淡笑了,“可惜你阿姐要操持府内事务,不能前来,否则我三人一同在此处消暑玩乐,就像小时候一样,该是何等乐趣。”

赵叶轻起身,“我去煎药,江大夫说,再过几天,你许是能够下床活动了。”

赵叶轻当初受江蓠诊治时,头一次对坊间所说的“毒且猛”三个字有了体会,江蓠医术与此地大夫完全不同,有时不仅不讲究书中所言药性相柔相济,反而颇有种以毒攻毒的感觉,风格悍利,更接近北方异族。

几贴药下去,祁霏暴汗一场,内火消去不少,真如江蓠所言,躺过十日,下地行走基本正常。

一恢复了行动,祁霏便按捺不住,嚷着要出去走走,说若是辜负了四周美景,这趟富豪之旅也太吃亏了。赵叶轻顺着她的意思,着人备下抬轿在后面跟着,以防祁霏累了,等到了夕阳渐沉的傍晚,带着祁霏一同出了门。

穿过竹影婆娑的小径,两人沿着山中小路慢悠悠闲逛,两侧绿树葱郁,青苔遍布,高树交掩之下,十分凉爽。偶有惊鸟掠鸣,瀑布垂落声闷闷的,似是从山的深处传出。

不少行人路过,樵夫担柴,猎户抬着猎物,还有几名妇人拎着竹篮,蓝花布盖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的香烛。

恰此时,苍茫钟声,砸落山间,厚重庄严。

“哎?这山上有寺庙?”祁霏寻着钟声方向,向另一边望去。

“有一座前朝时建的古寺,名为严明寺,在山的另一边。”

“我都在这躺这么多天了,怎么从来没听到这钟声?”

赵叶轻笑了,“离得远不说,一天十二个时辰,你因着药性,每天要昏睡快九个时辰,自然听不到。”

见祁霏好奇地往那边探头探脑,赵叶轻道:“要去看看吗?”

“好啊,说不定这会还能赶上斋饭呢。”

怕祁霏伤累身体,赵叶轻劝她坐了轿,几人到了寺庙时,天际唯剩余晖,暮色之中,香客早已散去,零散几人,似是要宿在此处,由小沙弥引往寮房。

祁霏立在寺庙门口,四处打量了一番,疑惑地皱皱眉,“怎么觉得有些眼熟?尤其门口这座大石碑,像是在哪里见过。”

赵叶轻让轿夫先去休息,走到祁霏身边,“是不是你以往来过?”

祁霏没有言语,心里却想过一遍,她幼年起便被安置在端林老家,由几个老嬷嬷照看,若是没有大人陪同,自然是连端林都出不去的,更不可能来过洛阳。莫非只是相似,她记错了?

一时半会想不起,祁霏便先和赵叶轻去了大殿拜过佛像,上过香,同其他香客一般,到前院小坐片刻。

院内有一棵古梧桐,不知多少年,树干足有五个成人合抱那般粗,旁边种了不少松树,上面系着众多红色丝带,迎风飘扬,十分好看。

祁霏勾着手指挑了条丝带,上面是一些许愿的内容,这些都是承载着香客们希冀的许愿带。

祁霏笑了:“你快些去拿纸笔,我们也来写一个,我要许愿……”

话戛然而止,祁霏顿在那里,丝带从指尖滑落,她愣愣地转过目光,望向那棵比庙宇还要高的梧桐。

——师傅,我想把丝带挂在那棵梧桐上可以吗?

——阿弥陀佛,小施主,把这丝带挂在松树上不好吗?

——不好,太挤了,我要让这个愿望高一点,再高一点,或许不止佛祖能看到,大姐姐也能看到呢?

我要许愿……许愿大姐姐平安、健康,我们早日再见面吧!

47.杀戮

祁霏六岁那年春日,她记得真真的,因为在往洛阳途中,长河破冰,溪水潺潺,万物争春。祁岩沉结束了近一年的外放,按制度回京都述职,他大发慈悲,把祁岚和祁霏都带上,希望让她俩长长见识。

她们一行人在洛阳下面的年县落脚,由祁岩沉故交招待,趁着祁岩沉进洛阳城的间隙,祁霏和主人家一起来到了严明寺。

时间过去得太久,祁霏印象里也因着未进过洛阳城,而对这座寺庙毫无印象。故地重游,已然褪色的记忆零零散散的浮现了一些。

高大粗壮的梧桐枝繁叶茂,却无飘带的痕迹,手掌大的梧桐叶片随风落下,静添禅意,一圈又一圈的年轮见证着时间的流逝。

当初的师傅怜祁霏一片诚心,取来梯子,帮她将飘带系了上去。

十几年光阴流转,山中花开花落,当初那位师傅不知去向何处,寺中主持也许都已非当年那位,一个小孩子系的飘带又怎会经受住风吹雨打,而保存至今呢。

世事不可强求,祁霏通晓这个道理,自然不会太过伤感,可与裴时霁的那些牵连再度被翻了起来,搅动了心绪。

儿时的心情澄澈干净,天真幼稚,亦是可爱,不像现在,千头万绪杂糅一处,拿不起,放不下,万般皆苦,道不出因果,跳不脱轮回。

爱也在,恨也不乏,如果把胸膛扒开,心底的执拗会汇成一汪苦水,翻天倒地,倾覆而来。可当清醒占据脑海,祁霏也不得不承认,从头至尾,爱或恨,她都没有资格如此对待裴时霁。

裴时霁没有做错任何事情,或者说,她们谁也没有做错。

喜欢上裴时霁,她没错,与阿姐成亲,裴时霁没错,绣坊被关,小桃之死……桩桩件件,走到如今,只叹命运弄人。

祁霏将掌心按在梧桐树的树干上,树皮粗糙,硌在手心,情绪随着这点牵连无声地诉说给梧桐听,只是它不可能回应。

“怎么了?”见祁霏不说话,赵叶轻没有打扰,只是远远地问了一句。

祁霏低垂双眸,快速将心情收拾好,背对着,赵叶轻看不见她笑里的苦涩。

“在想许几个愿望呢,好不容易来一趟,可得许够本才行。”

赵叶轻立身研磨,将纸笔摆好,祁霏折回,坐下来,提起笔。

她静思片刻,落笔的速度很快,写罢一个丝带后又取来一个,毫无停止的意思,似乎真要“许够本”。

赵叶轻将写好的丝带捧来细看,未干的墨迹里是一个又一个熟悉的名字:小游、小盈、萍儿……

三十名孤童和渺香阁十名姑娘,她们的名字皆一一列于其上。祁霏勾着头,下笔的右手手背青筋凸起,用尽全力,却又压抑力度,勾挑间,她写完了最后一个名字:小桃。

祁霏红着眼眶,直直地盯着石桌之上堆散的丝带,一笔一划,皆是执念。

赵叶轻在心中叹口气,她不比祁霏与她们感情深厚,但同为至情至性之人,她能感受到这等情谊对祁霏而言何其重要。

“我们一起把这些挂到树上吧。”

祁霏点点头,动作轻柔,像怕把这些丝带碰坏了似的。站在树下,看着写了小桃名字的那条丝带,祁霏目光虔诚,又有一点寒芒隐隐蛰伏在瞳孔之中。

两人同轿夫一起在寺中用过斋饭,饭后,祁霏上了轿,一直被抬到离宅子外约莫两三里地的地方,便不肯再坐。

天色已暗,若是再晚,家人不免担忧,祁霏便让轿夫燃上火把,自行回家去。

赵叶轻还没开口罗里吧嗦开劝,祁霏便笑道想饭后散散步,反正宅子离这也不远,赵叶轻便没再说什么。

山中逾静,蝉鸣声不绝于耳,祁霏挽着赵叶轻胳膊,赵叶轻左手提着灯笼,两人便这般慢悠悠地晃着。

“事情有眉目了吗?”

祁霏不是只知仰赖他人,而坐以待毙的性格,既然对裴时霁心存怀疑,那她自然会另寻他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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