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日明村坞+番外(16)

他道:“池施主,小僧和师弟奉主持之命,来巡视漏泽园。”

池不故的目光瞟了眼已成废墟的东舍,没有推阻。

就算她想推阻,也推阻不了,毕竟东舍被破坏得这么严重,从外面就能看出来。想必他们在门外时便已看见了,只是碍于佛家的戒律,没有当场发作。

果不其然,两个少年僧人直奔那片废墟。

东舍的墙是用泥砖所筑,一般台风天都能抗住,不会轻易倒塌。可如今,那四面泥砖墙倒了三面,只剩墙角还立着半人身高的残壁。

屋内更是一片狼藉:屋瓦碎了一地,房梁、木椽、檩条等断的断,裂的裂,更别提屋内的部分摆设,如今都成了废品!

看到这幅残破之象,他们都震惊了。

要如何折腾,才能将这儿弄出这么大一个窟窿啊?!

史书记载过的最强劲的台风都没这破坏力吧!

他们看向池不故,虽然什么都没说,眼神却在质疑她是怎么看管漏泽园的。

池不故张了张嘴,发现哪怕她如实说明这是洲渚的“杰作”,也无从解释一个人怎么能将房子拆得这么彻底,反而会被认为她这是在推卸责任,从而胡编乱造。

“池施主,主持这么信任你,将漏泽园完全交给你看护打理,你便是这么打理的?是否愧对主持的信任?”

洲渚原本对这个长得俊俏的小和尚有几分好印象,结果听到对方如此质问池不故,登时便不爽了。

她掀起帘子走了出来,道:“不关她的事,这个屋子是我砸成这样的。”

两个少年僧人被突然冒出来的她吓了一跳,俊俏小僧尚有几分出家之人的波澜不惊,另一个小僧就没这份淡定了,他惊呼:“你是谁,从哪儿蹦出来的?”

洲渚直言不讳:“我?我从天上来,喏,这间屋子就是我从天上下凡之时,没收住力,给轰倒的。”

两个小僧:“……”

他们的戒律不允许他们斥责俗家人,只是他们到底年少,出家的时日尚短,拼了命才勉强憋住那即将脱口而出的骂声。

俊俏小僧没有在洲渚身上浪费时间,他对池不故道:“贫僧会如此禀告给主持的,施主好自为之。”

池不故扶额:“此事我改日会去天宁寺向慧平大师说明的,劳烦二位今日跑一趟了。”

两个少年僧人神色淡淡地点点头,也不再巡视别的屋舍,就这么走了。

池不故没有将怒火发泄在洲渚的身上,但眉间尽是解不开的愁绪。

洲渚问她:“这事,后果会很严重吗?”

池不故道:“说严重不严重,说不严重又过于乐观了。”

正如那僧人所言,慧平大师是信得过她,才将漏泽园托付给她代为打理的。

这里的每一间屋舍都是天宁寺出资修建的,她没有打理好这儿,让这儿出现了如此大的财产损失,那便是她的失职。

连累池不故,洲渚的良心终于出现了一丝不安,她问:“重新修建这屋大概要花费多少钱?”

“五千钱至八千钱不等。”

洲渚以前吃一顿饭都不止这个数,但眼下她一穷二白,这个数对她来说便是天文数字。

心中郁郁,但她还是主动承担起了责任:“交给我吧,我不会令你为难的。”

“你?”池不故很怀疑她是否有能力解决,毕竟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洲渚有多穷了。

“李青瓷不是想知道制作糖冰的方法嘛,我可以将秘方卖给他。”

池不故沉默了片刻,道:“你不是想自己制糖来卖吗?将糖冰的制作方法告诉了他,你以后再来制糖,只怕争不过他。”

“我是想过自己制糖发家致富,可这不是条件不允许嘛!再说,我欠你的够多了,不想你因我而挨骂。”

洲渚的心里有一本账簿,所有的账,她都算得清清楚楚。从前对欠债的事闭口不提,并不代表她真的心安理得地享受池不故的付出。

之前是因为真的没能力还债,现在她知道自己的制糖知识能够换来财富,她便不会再藏着掖着。

池不故抿唇,洲渚此言总算是没辜负她当初的一番善意收留,不过……

“大不了从我的工钱里扣。”

池不故说得很轻,洲渚险些以为自己听岔了,她巴巴地看过去,池不故立马别开了脸。

“没想到池不故还挺傲娇的!”看到池不故耳尖的绯红,洲渚心中痒痒的,想伸手rua一把。

“我是个没有户贴、过所的黑户,以后怎么做买卖?就算能做起来,也容易被人嫉妒告发。还不如现在卖李青瓷一个好,万一他将来还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呢?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嘛!”洲渚想得很开。

池不故告诉了她一个此前从未提过的情报:“遇到大赦,是有机会在此落户的。”

洲渚以为这辈子都只能是黑户了,没想到还能补办户口?!

“那什么时候会大赦?”

“不好说,有时候皇帝生辰、太后寿诞还有立太子、新帝登基等情况会大赦。除了大赦,只要你在此地生活满一年,然后再找个人家嫁了,那你也是可以落户在夫婿家的。”

第二个建议直接被洲渚略过了,至于第一个可能性,主观因素太多了,也不能抱太大的希望。

“那还是算了吧!你知道李青瓷的糖寮在哪儿么?”

洲渚打定了主意,池不故便不再相劝,道:“知道,在县城西郊,距此十三里路。”

……

洲渚决定去找李青瓷那日,池不故到白衣庵找尽休师太借了一辆牛车。

有了牛车,洲渚便没理由再让池不故背她,只好老老实实地坐在板车上,看池不故赶牛。

“池不故,你在这儿待了多久啊?”路上闲着没事,洲渚又闲扯了些话题。

池不故似乎在回忆岁月,沉默了两秒,道:“五载。”

“那你岂不是很小就来这儿了?这一路多艰苦啊,你当时怎么受得了?”

洲渚的话换来池不故更长时间的沉默,就在她想略过这个明显戳池不故伤疤的话题时,后者主动说道:“其实最苦的并不是这一路上遭遇的不公与刁难,而是一直生活在安逸舒适的环境里,突然面对不公与刁难的落差。所以,只要心态好,就不算什么苦。”

说着,模仿洲渚一贯矜娇的语气:“我的心态就很好。”

洲渚翻了个白眼:“得了吧,也不知道是谁,天天说我低估了人性。”

“你都被杜嘉娘算计着去相亲了,还看不透这个道理吗?”

洲渚想起池不故遭遇的那些不公的事,确实不好反驳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她,毕竟那些事都已经发生,造成的伤痕与遗憾也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消失不见。

憋了半天,闷闷地道了句:“池不故,你可得好好的。”

大小姐这关心人的方式还挺独特的。

池不故嘴角微微上扬,她这些年感受过很多恶意,但也被一些人的善意之举温暖过。她不清楚洲渚对她而言是什么样的存在,但似乎收留洲渚以来,她的生活便不再那么单调。

或许此时此刻,她才算是真正接纳了洲渚,允许洲渚走进自己生活的圈子里。

第15章 糖寮

去县城的西郊得经过白衣庵和几个村子,洲渚发现,越是人多的村落,遇到跟池不故打招呼的人的频率便越高。

“没想到你的人气还挺高的。”洲渚咋舌。

池不故道:“先父在被罢官之前好歹是御史中丞,曾进士及第,才学之名远扬。他被贬来此后,有许多读书人来求学,在闲暇之余,他也曾免费给乡里的孩子启蒙,因此乡人多识得他。我是沾了他的光。”

提及故去的父亲,池不故的眼神总是充满敬意的,洲渚看得出来她十分敬重她的父亲。

其实洲渚有些好奇池不故的母亲,但池不故没提,想来也是有什么无法轻易言说的苦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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