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不故,你怎么坐在这里啊?”洲渚在她身旁坐下。
池不故挪了挪,让出更多位置给她,说:“很久没回来,有些……”
“想念故人了?”洲渚问。
“唔……有点。”池不故释然地笑了笑,问她,“你想听曲子吗?”
“想,你会唱?”
池不故扬了扬手中的柳叶:“我会吹。”
说罢,她摘下其中一片柳叶,捻住两端,调整了下角度和下嘴的位置。
很快,一阵颇有节奏的音律响起,声音虽不如乐器发出的清越,却也十分悦耳。
洲渚曲起腿,两手托腮,安静地看着池不故被烛光勾勒出来的下颌线,在内心的深处,好似有什么正在破土而出。
——
城郊,李氏糖寮。
李青瓷看到一整日都在哼唱不知名曲子的洲渚,心中充满了八卦:“发生什么事了?感觉洲娘子近日心情特别好。”
洲渚道:“我有户贴了。”
李青瓷惊讶,旋即笑着恭喜她,又问:“那我们要不要重新签订一份契书?”
洲渚想都没想就摇了头:“契书已经签下,哪有重新签的道理。”
李青瓷感叹:“你是真信任池小娘子呀!”
洲渚只是笑了笑,没答话,毕竟这是毋庸置疑的事。
聊完私事,他们又讨论了会儿正事。
现在已经制好的糖冰结晶情况良好,而去年种的甘蔗全部都已榨完,很多糖工都被雇去种甘蔗,还在糖寮守着的都是些老糖工及当初被留下来跟洲渚制作糖冰的几个糖工。
洲渚看糖寮暂时没有需要她操心的地方,就去了李青瓷的蔗田学他们种甘蔗。
通过观察,洲渚发现李青瓷他们种甘蔗都是用新的蔗种,而在她的记忆中,后世的蔗农会选取一些已经长成的甘蔗,砍去制糖所需的部分,留下蔗根,等它重新发芽。这叫“宿根蔗”。
宿根蔗的优点颇多,它不用额外截取甘蔗做新的蔗种,每亩田至少能节省一千多斤蔗种;它的产量还颇为稳定,而且糖分不会因为它是旧根蔗长得就便少,相反,它的含糖量会更高。
除此之外,还有增产的优势。
只不过,不是什么甘蔗都能留下来做宿根蔗的。如果原本种植的甘蔗经常被虫蛀,那么用这个品种的甘蔗做旧根,同样也容易招虫。
还有,种宿根蔗对气候的要求颇高,因为要过冬,等待春天发芽,所以天气不能太寒冷,湿度也要适宜。
洲渚琢磨了下南康州的地理位置,发现就很合适种宿根蔗。
她有些振奋,开始盘算着,从现在开始记录这些甘蔗的情况,到时候再挑一些长得好的甘蔗出来做宿根蔗。如果试验成功,这又会是一个来钱的法子,如果一次不成,她就再多试几次,毕竟袁隆平也不是一天就研究出杂交水稻的。
由于还没开始试验,她并不想给李青瓷太多期待,因此并没有跟他说。他只当她是在为五年后他们结束合作之后做打算——他并不担心洲渚五年后会取代李氏糖寮的地位,毕竟这五年时间里,足够他将李氏糖寮发展到难以被撼动的位置了。
……
洲渚在为事业钻研的时候,池不故也如约再次去见了杜佳云。
大抵是洲渚上次这么一闹,乾山村说杜佳云闲话的人少了很多,而杜家也不再将她关在屋子里了。
“你想好了吗?”池不故问杜佳云。
杜佳云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想好了,我要签契书。”
池不故拿出两份已经写好的雇佣契书,上面写着杜佳云自愿卖身为婢,为期一年,月钱两贯,每月一付。
杜佳云道:“一年时间太短了,我想签十年。”
池不故摇头:“十年时间太长了,谁也说不清楚会有多少变故,你不能因为年轻时的一时意气,便赔上十载青春。”
杜佳云又道:“那五年呢?一年时间匆匆而逝,我能做的事依旧很少,也依旧无法改变我的处境。”
雇佣奴婢的年限有三种,一种是一年期,第二种是五年期,最长不得超过十年。
有些人卖身为奴是因为天灾人祸,只是想暂时寻求一个安身之所,因此往往只签一年。十年的那些往往是从很小开始就被父母卖进大户人家。
雇佣的年限越长,主家需要支付的工钱就越高。比如池不故只雇一年,那每个月的月钱就是两贯;如果雇五年,那就得三贯;十年是五贯甚至更高。
似乎料到了杜佳云对年限有异议,池不故又掏出了另一个版本的契书。
杜佳云一看时间是五年的,二话不说就签了名,画了押。
此事了结,她心头的一块巨石落下,有了开玩笑的心思,问池不故:“阿池姐姐,你是不是还备了一份十年的?”
池不故摇头:“你若执着于十年,我肯定不会同你签的,因为我没那么多工钱发给你。”
杜佳云噗嗤一声笑。
之后杜佳云要如何跟杜家人说这件事,而杜家人又有多震惊和愤怒,那就不是池不故关心的事了。
第34章 验收
在池不故跟杜佳云签完契约的第二天, 杜家人便气势汹汹地上门“讨公道”来了。
他们知道打不过力大如牛的洲渚,便选在了洲渚外出的时间。
洲渚是傍晚回来才从乡民的口中听说了这件事的,她匆匆赶回夏馆, 看到安然无恙的池不故,顿时松了口气。
“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洲渚不放心, 想看看池不故有没有哪里被打淤青了。
池不故被她扯衣襟、撸袖子、撩裙摆的动作吓到了,手忙脚乱地按住裙摆和衣襟, 一张清隽的脸已经绯红一片:“你、你光天化日之下,别这样。”
“在自家关起门,看看又怎么了?”洲渚没想那么多。
池不故给她使眼色,她问:“你是眼睛受伤了吗, 怎么一直抽筋?”
池不故把心一横,让她回头:“有人在!”
洲渚回头, 看到从后院走出来, 正一脸八卦地看着她们的杜佳云。
“两位姐姐, 你们经常这样吗?”杜佳云丝毫不害羞, 反而秉着求学好问的态度, 打算盘根问底。
洲渚“呃”了下,终于意识到什么叫丢脸和害臊了。
“没有。”池不故道。
洲渚同时开了口:“不是你想的那样。”
俩人虽然都是否认, 但这措辞却更容易叫人想歪了。
为避免杜佳云继续追问下去, 洲渚忙问:“我听说你爹他们打上门来了, 你们没事吧?”
杜佳云唇角的笑容微微淡了下去,她道:“没有, 他们不愿意让我来给阿池姐姐当奴婢,所以他们想逼阿池姐姐毁掉契约。”
杜家人坚称杜佳云是被池不故威逼利诱的, 如果池不故不愿意毁约,他们就要报官, 让池不故按照略卖人口为奴婢的罪名处死!
杜佳云偏偏不如他们所愿,为池不故辩解:“阿池姐姐于我有救命之恩,我自愿受雇于她,为奴为婢,便是到了官府那儿,我也会为阿池姐姐作证的!”
“你这个不孝女!”杜段气得目眦欲裂,恨不得当场打死她,就当没生过这个女儿!
池不故拦下了他,道:“她现在是我的奴婢,你敢动她,那便是损害了我的利益,我可以报官抓你的。”
这件事最后闹得里正、耆长都出了面斡旋,而池不故始终不愿意毁约,哪怕杜家人出两倍价钱来,她也始终不松口。
在杜佳云一心向着池不故,胳膊肘往外拐的情况下,谁都拿她们没办法,最后杜家人只能暂时先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