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顾少寒病入膏肓自知时日无多的时候，亲自接见了岳起元。

岳起元还记得那天的情形历历在目，做了化疗的顾少寒脸色苍白，听闻前不久还摔了一跤，因此额头上也裹着厚厚的纱布。

他端坐在书桌旁，一边磨着墨提笔临摹着自己最爱的《枕草子》，房子里还点着沉香。

“我的时日无多，这回便不同你打架了。”

“阿钰既然选择了你，我也无话可说，只是想到你以后要作为以北的父亲，我还是有点不甘心啊。”

他嘴角扬起淡淡的笑容，似乎是濒临死亡，将这世间一切的恩怨都看开了，唯独放不下的是自己亏欠已多的女儿。

笔尖颤抖，写出来的字也是歪歪扭扭。

“阿钰想必没和你说过吧，为什么那个孩子要起名叫以北，因为星辰以北，她是我生命中的北极星，也是阿钰的北极星，但我们却亏欠了她太多，真真正正的让她变成了天上清冷的星星。”

“就当我再自私一回吧，起元，对她慷慨一些，不要苛责她，这是我最后的夙愿了。”

“我知道这要求对你来说太过分了，但我就是这样一个人。”

“想必我日后也是要入轮回的，在奈何桥上喝一碗孟婆汤，也能忘记了这世间所有的事，阿钰，起元，还有我的以北。”

“我们三个人之间的事情也算尘埃落定了。”

“我曾经说过，到死也不会放弃阿钰，想来这是老天对我的惩罚。”

顾少寒年少时不懂为何兄长一意孤行，可兄长是未听父亲的劝诫。他笑了笑，最不该听父亲劝诫的人，其实是自己。

他为这小小的约定，作茧自缚，最终自己困死在其中。

……

“你…你说什么！”

顾老爷子将手中的茶盏摔在桌上，精美的陶瓷裂开一道道纹路，只差轻轻一用力，便能碎裂开来。

“爷爷，孙儿说的句句属实啊。”

“以北姐落进大海里，现在人还没捞起来了，生死未卜。”

“路家想和您登门道歉，此事是路少爷一人所为，但现下他也不知所踪。”

顾长宇到的时候，路家可谓是一锅乱粥，路董事长差点给气死，可又找不到发火的人，他唯一的儿子犯了错事是生是死，现在他做老子的都不知道。

想找到顾家和宋家算账，可是自己又于理有亏，只能打点好东西先过去安抚住宋顾家的情绪。

“她为了一个女人，当真如此？”

历历在目，他风度翩翩的长子也是如此，被爱蒙蔽了双目，做出一件件一桩桩糊涂事，最终害死了自己。

倘若…倘若没有遇见那个金发碧眼的女人，他现下也该承欢膝下了。

“爷爷，孙儿当真没骗你。”

“要不是我……”

顾长宇演到兴起，直接双腿跪了下去，他一边抹泪一边添油加醋，讲述着当时的情形。

第86章 遗产

“幺儿…幺儿…是爸爸…是爸爸，对不住你。”

“爸爸没能看好以北…。”

顾长宇说到宋以北跳海那一段，顾老爷子的心顿时就凉了半截，他若百年之后，在泉下相见，又怎么面对自己的幺儿。

老泪纵横，顾家人看的面面相觑，这就是老爷子的心病所在之处。

越上年纪之后，顾老爷子的脾气越是喜怒阴晴不定，却少有这样脆弱落泪的时候。

当年的情形也都历历在目。

顾少寒入赘到了宋家，自然也就鲜少回了顾家，他虽是森宇的董事长，结了婚之后也便不在老宅住了。

那天回来之后，一贯俊雅的少爷瘦的只剩皮包骨，连头发也都剃光了，他最喜欢的双排扣西装穿在身上，也显宽大，明明是量身定做的东西。

似是临别之言。

顾少寒支撑住身体，见到顾老爷子的第一面就是行了一拜大礼，他双膝下跪，额头轻轻磕在地板上。

“父亲的生恩养恩，儿子未能尽孝。”

“还望父亲原谅不孝子孙。”

“儿子忤逆，恳求父亲能再答应儿子一件事。”

他头未抬起来，尽管虚弱，但声音还是清亮。

“照顾好我的以北。”

还未年迈的顾老爷子连忙搀扶住顾少寒，将他拥入怀中。

“幺儿，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她也是爸爸的孙女，爸爸怎么会对他不好。”

“但是你要快快好起来。”

而一语成谶。

顾少寒没过多久就病逝了，悲痛的顾老爷子一夜之间两鬓斑白。

各种各样的情绪交杂，顾老爷子当时就吐出一口鲜血，他对这个孙女吃喝用度上从未亏欠过什么，但甚少见她的面。

她长得和她父亲相似，只要见上一面，顾老爷子就能想起他儿子惨死的局面，无时无刻在刺痛着他的内心。

“爷爷！爷爷！”

“爸！”

顾家人惊呼，那一口鲜血也没少溅在顾长宇的脸上，顾长宇也有些惊呆了，有些不知所措。

“快叫医生！”

“爸！爸！您坚持住！”

两个儿子都上前搀扶住顾老爷子，不比他的长子和幺子，这俩从小心眼子就多，互相敌对攀比，顾老爷子有些打心眼，瞧不上这酒囊饭袋的模样。

可没想到，没想到陪他走完最后一程的还是这两个不争气的儿子。

他闭上眼，心里叹了一口气。

这副腐败的身体怕是要死了，也好 也好，让这俩争去，争个你死我活。

他好前去地府向自己的幺儿请罪。

……

宋钰赶到海都酒店的时候，这片废弃的海湾已经停满了船队，一批一批人下去打捞。

看着这片汪洋大海，宋钰只觉得眼下昏厥，宋惜雨赶忙上去搀扶宋钰，她已经接近快两天两夜没睡了。

宋钰看着二女儿憔悴的面庞，有些心疼的抚上她的黑眼圈叹气道。

“你姐姐让你操心了。”

“她从小就很乖，很听话。”

“想必是心焦到了极点，才会这样慌乱。”

“惜雨，你不要怪她。”

宋惜雨摇头，疲态尽现。

“妈，我怎么会怪姐姐呢。”

“只是，她确实太不让人省心了。”

“和她爸爸一样。”宋钰无奈。

海上灯火通明，海湾处又开进来几艘大型的打捞船。

“那是…顾家的船？”

船体上喷漆着渔业集团的名字，宋惜雨一眼就看出那是顾家的。

“这么大动静，想不知道也难。”

宋钰刚想上那座废弃的游轮看看宋以北掉下去的地方，就听背后有人喘着气，大声喊着。

“夫人！夫人…老爷子他去了！”

这人是顾家的老管家，还叫宋钰夫人想来是当年喊顺口了，慌乱之下乍一见面还没有改过来。

管家气喘吁吁来到跟前，他的脸色因为奔跑而涨红。

“夫人，抱歉…前来特意通知夫人，是有不得不来的理由。”

宋钰也没有纠正他的错误。

“是有一些东西留给小姐的，但现在只能请夫人出面了，老爷子生前将遗产都分好了。”

按理来说顾老爷子去世，顾家人应该没心思顾及到宋以北这边的事情，一朝天子一朝臣，这家产分配够他们斗上好几年了。

能让顾家人如此大动干戈，帮一个外姓人，恐怕也只有一个理由了。

“老爷子的遗愿是什么？”

听到这句问话，管家也察觉之前自己失言。宋钰早就和顾少寒离婚了，自然也就不能再叫她夫人了，他犯了如此大忌，宋钰倒也没有生气。

“是，是……找到宋小姐。”

“老爷子说他对不起四少爷，谁先找到宋小姐，他手里那份没划出去的产业就归谁。”

因此顾家人就像鲨鱼闻到了血腥味一般，哪怕是将整个海湾翻的底朝天也要找到宋以北。

这招果然见效。

宋以北当天被一个在这附近打渔的小渔户给捞了起来，因为这片海域的海水风浪一向大，人一下去就被吹没影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