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徒(60)

作者:江一水 阅读记录

白光之中,司南辨别出那一块被凌厉剑气切割的墓碑,以及散落的血色粉末,还有被挖空的墓穴,拧起眉头。

妙星玄趴在她背上,望着被粉碎的墓碑,万分震撼:“我娘的墓只有我与祖父知道,谁这么大费周章来盗墓啊!”

“我记得路走都走了十天,这个人怕是翻遍整座南海才找到我娘的墓吧!”

司南却拧起眉头,望着那道道剑痕道:“是君一真。”

“君一真!”

妙星玄瞪大眼睛,好一会就反应过来:“是夫诸爷爷!”

她一下变了脸色,厉声道:“这王八蛋八成是拷问了夫诸爷爷,得知我娘还有箜篌留在世上!”

“该死的君一真,师父我们这就回剑宗,把那箜篌抢回来!”

第32章 箜篌贼 (三合一9k+)

若说妙星玄在这世上最爱之人是司南,那她最讨厌的人,无疑是君一真。

说起君一真,她就咬牙切齿,恨不得一筑就将对方给砸死。

司南思忱一番,对妙星玄道:“好,那我们就先回中洲,直接去找君一真。”

妙星玄骂归骂,但听到司南这句还是有点诧异:“师父,你说真的啊?”

司南点点头,抬手捏诀:“流风随云!”

地上落满剑痕的冰块被司南摄入纳戒中,她一边搬运证据,一边对妙星玄道:“这九州十四海中,你娘有无数爱慕者,其中最讨厌的,就是君一真。”

“他没有分寸,一厢情愿,非常不会看人脸色……”

“你娘最是讨厌这种自以为是的人。”

“我想她也不希望自己的箜篌落入君一真手中,我要替她拿回来。”

冰天雪地里,司南的声音被被风刮得很远。

妙星玄趴在司南背上,听着她这番话,不知为何心中又酸又涩。

她叹息了一声,两手搂着司南的脖颈,语气惆怅:“师父,你变了。我记得你曾与我说过,死物是没有价值的。”

“死去的人也没有。”

说到这里,妙星玄的声音近乎呢喃:“楼师叔要为我娘报仇的时候,你还说她是个傻子。”

“可是现在看看,师父你也是那个傻子了。”

司南背着妙星玄转身往冰川下走,呼啸的冷风从她们身后刮过,刮得人骨头生疼。

可司南走得稳稳当当,一边走,一边与妙星玄道:“世人总以有形的事物为贵,灵石,灵宝,灵药……”

“却看轻一个人的忠贞果敢,侠肝义胆……也看轻爱与思念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我从前,也是这般觉得。”

“相逢是缘,缘是债,债要还。分离是福,缘尽了,债还清。”

“我总是这般想,总觉得人与人之间只有债……思念是债,爱也是债。债……都是烦恼。”

因此她与旁人之间,就算再好,也算得清清白白。

救东方缘一命,要一千万上品灵石。

给楼逝之情报,要五十万上品灵石。

她这一生,除开师父与苏济世之外,唯有对妙行川与妙星玄毫不保留。

行川舍命救她,她也为行川舍命。

行川对她倾尽所有,她也对行川倾尽所有。

她本以为,这样就足够了。

风雪冷冽,司南背着妙星玄一步步往冰川下走,在碎雪扑面里,与妙星玄沉声道:“你娘是个很厉害的人。”

“她十八岁下山,成名数十载,斩杀妖魔无数,是天之骄子,是世上最不需要他人帮助的强者。“

“抱着这样的念头,我不去插手她的因果。我也以为她知道我在意她,只要她想,我永远在她身侧。”

司南的声音本就冷,提起旧事,更有种支离破碎的飘渺,好似风一吹,人就要散去了。

妙星玄下意识抱紧了她的脖子,很是心疼:“师父……”

“嗯?”

司南脚步不停,妙星玄蹭了蹭她的面颊,叹息了一声:“从东洲前往中洲的渡船上,我听陆飞霜说了东方宗主的事。”

东方罄是九州十四海中最有名的一位浪荡子,在当年与星洲观星岛岛主秦观月,以及万灯海市前主人夜楼万灯并称三大浪人。

后来赫连无忧出世,再加上赫连无忧,就成了四大浪人。

这四人的事迹,一个比一个风流,下场一个比一个慘。

最惨的莫过赫连无忧,被爱人碎尸万段。

最好的是夜楼万灯,拿君子芳渡情劫飞升了。

唯有东方罄与秦观月半斤八两,好消息是两人都活着,坏消息是都活得半人半鬼。

其中东方罄的故事流传最广。

司南是知道这件事的,当年她还被东方罄调戏过,行川非常讨厌她。

她知道妙星玄要说什么,但还是问了一句:“然后呢?”

妙星玄往她身上攀升了一点,与她轻声道:“东方宗主,是极为风流之人。在这九州十四海中,有无数的红颜知己。”

“可她这样的人,却有一名很痴情的未婚妻,那就是千鹤宗的宗主之女,鹤锦绣。”

“鹤锦绣等了她五十年,等她浪子回头。终于,东方宗主玩够收心了,准备回家成婚。结果等来的,却是她的未婚妻,嫁给她大哥。”

“东方宗主直接疯了,一夜入大乘,发丝全白。”

此事闹得沸沸扬扬,九州十四海的人全知道。

直到如今,还有人在传扬,其实东方缘是东方罄的女儿。

出了冰川,又是冰山。

风雪满天里,司南小心攀登:“所以呢,你想与师父说什么?”

妙星玄将脸埋入她的脖颈,避免风雪吹打,小小声道:“我并非想与师父说什么道理,只是没由来地想起来了。”

“你说,鹤锦绣究竟爱不爱东方宗主?若是爱,怎么会另嫁他人,伤害自己的爱人呢?”

“若是不爱,为何又能等她五十年,一次次原谅她为别人出生入死?”

“还是说,她爱东方缘,却不及爱她自己。”

妙星玄虽未懂情爱,可她懂人心。

司南背着她默默听着,没有插话。

不知何时,天上开始飘雪。雪花落下,穿透了屏障,细碎的粒子落在司南的发顶,斗篷……

妙星玄替她将斗篷的帽子盖上,一边盖一边道:“鹤锦绣等东方宗主,是盼着她回头。可东方宗主回头了,她嫁给她大哥,让她永远也得不到自己。”

“人最想要的,就是得不到的东西。”

“东方罄的爱,谁都能得到。可让东方罄最刻骨铭心的人,只有她。”

“我想,只有这样特殊的,独一无二的位置,才最珍贵。”

这小女年岁不大,却好似看透了世间所有一切的苍凉:“人人都要特殊,人人都要偏爱,好似只有这样,才能凸显自己在她人世界的珍贵,凸显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珍贵。”

雪越大,她的声音越发轻柔:“所以这件事,其实不怪你师父。或许我娘亲想要的,也是这样的珍贵。”

“而她很显然已经得到了。”

在司南的世界里,妙行川好似那一轮触摸不到的明月,永远珍贵万分。

妙星玄抬手,摸了摸司南的头顶,温温柔柔的:“至于师父想要的,其实已经拥有过了。”

“我娘这一生都在降妖除魔,救济苍生,剩下的时间,都给了师父。”

“哪怕她生下我,哪怕她疯了,可她到死最爱的还是师父。”

司南脚步一顿,仰头看向了前方。

或许是雪的缘故,远处的太阳在雪花的飘落下,蒙上了一层氤氲的水雾,迷迷蒙蒙的。

她抿唇,好一会才道:“或许吧……”

妙星玄笑了一下,蹭了蹭司南的脖子,语气软糯:“师父不是常与我说各人扫雪,各自皎洁吗?”

“师父有师父的道,我娘有我娘的道。如今你为她破例去抢箜篌,她若是知道了,一定很高兴的。”

“我们不说不开心的事了,我们走快些,去把我娘的箜篌抢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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