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莉转动着笔说道，“搞定了，给他利率降了几个点，同意撤回投诉了。幸好当时利率报得高，还有余地。”

“嗯，搞定就好。”

主席台上发言的已经换做了别人，叶玲珑认真地听着，她想她们的天真终将远去，慢慢也会有一张虚伪的脸。

她们努力地适应着这个社会，也最终会被同化。

叶玲珑的手机屏幕亮了下，是一条微信消息，红点亮着，有人申请添加她为好友。那人微信头像是不知从哪儿下载来的风景照，朋友圈很无趣，都是时政新闻转发。

简介里写着，“微笑、感恩，做个幸福的人。”

那人的微信名就是本名，叫作陈立阳，叶玲珑知道这个人是谁，是单位工会阿姨非得给她介绍的相亲对象。

三十出头，在电力局工作，有铁饭碗，父母都是机关事业单位的，家里有房有车。

听起来条件确实不错，只是叶玲珑并不想开始对话。玲珑趁着孙莉发呆，偷偷地打开了手机相册，照片上的萧卿不知道说到什么，低头莞尔一笑，这一瞬间正好被她抓拍到。

这一笑不似之前的干练精明，反而很温柔。

“在看什么呢？”孙莉突然拍了她一下，吓得玲珑张皇地把手机翻了个面。

“没什么。”

孙莉颇有意味地“哦”了声说，“我们小玲珑有情况啊。”

“胡说什么。”

两人说话的声音大了些，一下子引起了主席台上领导的不满，大行长咳嗽了几声，指着玲珑她们的方向说，“注意会场纪律，再说话就出去。”

孙莉无奈地耸了下肩，叶玲珑却看着主席台的方向愣住了，因为她的视线好像跟萧卿交汇在了一起。

有几秒钟的时间，玲珑不知道萧卿是不是也在看她。

但这场会议之后，叶玲珑又很久没见过萧卿了，玲珑很忙，萧行长也很忙。两人第三次见面就是在孙莉开车送叶玲珑回家那晚，红绿灯口的惊鸿一瞥。

第5章

叶玲珑下了孙莉的车，到家后她一直在琢磨辞职这件事，其实孙莉的星星罐头还没存满，但这个小丫头好像实在熬不下去了。

两个人友谊深厚，特别是经历了去年夏天那场轰轰烈烈的ETC革命。她们在烈日下暴晒，被蚊子咬得满身包，每晚在各个小区摆摊，又送毛巾又送牙膏，就为了求人办个ETC。

孙莉说直到现在她还有个后遗症，就是爱瞄别人车前挡风玻璃。

不过两人晒黑的手臂总算是白回来了，这段糟糕的记忆也变成了笑料。孙莉是有底气说辞职的，她男朋友家是开家具厂的，大不了辞职做小老板娘。

但叶玲珑不行。

她不提辞职的原因就是因为工资。尽管苦尽管累，大大小小的指标压得人喘不过气，还会被骂来骂去毫无尊严，精神也一直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但工资确实可观。

叶玲珑工作这几年花得不多，积累下一些，还贷了汽车分期买了辆代步工具。稳定的收入对于女孩子到底是底气。

卧室门外传来了妈妈的咳嗽声，母女俩一直相依为命，妈妈有风湿病还有支气管炎，叶玲珑一直计划着以后买套房子装地暖。

“玲珑？”妈妈叫了她一声。

“在。”

叶玲珑打开房门，妈妈咳得厉害，她端着药的手还在发抖，玲珑很心疼。

妈妈却挥挥手示意没事，她歇了一会儿说，“跟那个小伙子在联系吗？”

相亲的事情妈妈也知道。

叶玲珑嗯了一声，说了些别的把这个话题带了过去，她看着妈妈在床上躺下才回到自己房间。手机微信里有好几条未读信息。

都是陈立阳的。

叶玲珑说了句“不好意思，才加班到家”，陈立阳的长篇大论就来了。他说女孩子还是要以家庭为重，要做贤妻良母，这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还说到他们家是想要两个小孩的，最好一男一女，三年抱俩是最完美的。微信界面上都是陈立阳的消息，叶玲珑看了一会儿没有回。

她关了微信，不知怎么地从一堆照片里又找出萧卿那张。

这张抓拍得很好看，但叶玲珑却意识到她和萧卿一句话还没讲过。那些谣言她通通不信，反而很敬佩这个女领导。

叶玲珑盯着照片发了会儿呆，想起来似地给撞车的快递小哥发了个短信，问他身体有没有事？其实是快递小哥全责，叶玲珑绿灯正在起步时，小哥边接单边撞了上来。

万幸快递小哥只受了点皮外伤，但叶玲珑的车灯却撞坏了。

叶玲珑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最终困得不行睡着了。第二天起床，窗外下起了滂沱大雨。天还是阴沉沉灰蒙蒙的，雨点大得像豆子，到处是湿漉漉的水汽。

六点五十分，叶玲珑要起床了，他们七点四十五分要开网点晨会。

可是孙莉本来说好要来接她的，但老秃头一早就差遣孙莉去外地接一单车贷。这样一来，叶玲珑有点慌了，她怕迟到。

外面雨大得吓人，叶玲珑一撑着伞走到路上，衬衫背面就被打湿了。她还很点背地一脚踩进水潭了，皮鞋都湿了。

玲珑站在风雨中想要滴滴打车，但半天都没人接单。雨越来越大、风越来越大，她的西裤下半部分都湿了，雨伞也快撑不住，心情真的是差到了极点。

让叶玲珑没想到的是，她又一次在这样狼狈的情况下遇到了萧卿。

马路上一直有汽车压着水花飞驰而过，玲珑不敢靠太近，怕变成落汤鸡。突然之间，她耳边传了“嘀嘀”几声喇叭，有一辆红色SUV缓慢地开过来，很小心，像是怕水花乱溅。

叶玲珑认得这辆车，还有驾驶座上的女人，她们昨晚才打过照面。

萧卿按下车窗玻璃，雨水瞬间涌了进去，弄湿了她衬衣的袖子。叶玲珑撑着伞看向车内的萧卿，一时间傻傻地愣在原地。

“上车？”萧卿问她。

玲珑犹豫了下，还是上了车。

她有些不知所措地收好伞，小心翼翼地放在副驾驶室的地上。车门上是点点雨水，椅背也被她淋了雨的衬衫弄湿了。

叶玲珑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

然后她又说道，“谢谢，萧行长。”

萧卿笑了下，递了一盒餐巾纸给她，然后重新启动汽车。车子像是在河里滑行，这雨大得连雨刮器都措手不及。

车里空调有点冷，叶玲珑抱着包打了个寒战，萧卿余光里瞥到，于是关了空调。

广播里放着早安新闻，两人一时间无话，萧卿专心致志地在开车，最后还是叶玲珑犹豫了下开口说道，“我有车的，前几天跟人撞了下，现在在修。”

玲珑也不知道自己说这个干嘛，大概只是不想她们之间太沉默。可她跟萧行长并不熟，这听起来像是朋友之间才会聊的话题。

萧卿却不在意，她在等行人过斑马线时转头看了眼玲珑问，“人有事吗？”

“没事，跟一个快递小哥撞了下，他全责。”玲珑很快地接道。

然后叶玲珑突然意识到，这件事情她都从未跟陈立阳提起过。她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在跟他谈恋爱，但如果是的话，不管发生什么总会第一时间想要跟恋人分享吧？

“以后开车小心点。”萧卿说道，声音很温柔。不像是上级对下级，倒像是朋友之间。

叶玲珑绞尽脑汁地想着话题，她跟萧卿不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实在想不出，只能胡乱翻看着微信，最顶上那条还是陈立阳的长篇大论，玲珑到现在也没回他。

萧卿看着她这副模样，嘴角露出浅浅的笑，主动问道，“你住在那个小区吗？”

“嗯，我跟妈妈一起住。”

萧卿点了下头示意了解，然后说道，“我住在你们后面的小区。”

“哦。”

叶玲珑突然意识到他们这个拆迁小区后面确实有个高档楼盘，房价比他们高了不少，听说绿化也好。两人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到了单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