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宛第一女宰辅(6)

作者:卢秋柏 阅读记录

火光映在酣睡的众人身上,姜林不自觉地左右观察起来。

师弟心地纯善,除了医学向来没什么事情值得他挂心,师父游历多年,早些年又入过行伍,比起同龄的人整个人都显得十分健朗,只是几个月不见,鬓边似乎又添了几缕白发。

而那位她们路边捡到的姑娘,看起来似乎并不是寻常穷苦人家的儿女,双手并无多少劳作的痕迹,不知为何竟会收那样重的刀伤,还独自昏迷在陌生的村庄,她的来历也许有值得探究之处。

正出神间,姜林眼看她面上浮现出悲伤之色,眉头紧锁,好像十分痛苦的样子,姜林不知道她这是做了什么噩梦还是病情有所反复,更深露重,她现在本就体虚,若是又染上风寒可不太妙。

于是解下外袍披在她身上,希望她能舒缓一些。

陆秋白好似察觉到什么似的,慢慢地安定下来。

梦里她回到了崖州的冬夜,母亲哥哥俱在,阿娘在做衣裳,哥哥与她争执着书中的一句话,断句不同,意思也截然不同。

屋外大雪纷飞,这间小小的屋子却暖洋洋的,让她觉得无比的快乐与安心,好像什么都不用害怕,什么都不需要她担心。

可是突然间哥哥消失了,一回头母亲也不见了,只剩屋子里的暖炉还燃着。

那一瞬间她的心如坠冰窖,如同整个人处在持久的风雪之中,看不清来路,也寻不到归途。

陆秋白惊醒过来,发觉身上披着一件月白色的衣袍,她记得这是那位名字里带有林字的姑娘的。

陆秋白朝火源那边看去,她正扒拉着火堆,一边往火堆里添加新的柴火,火光照在她的脸上,显得她的面容十分地清秀,脱去外袍,身上只着单衣和一件团窠兽纹半臂。

眼看着她添完火将要转过脸来的时候,陆秋白赶紧别过脸去,拉了拉身上的衣袍,故意发出一些声响,假装只是刚刚睡醒翻身。

她不想被发现刚刚直愣愣地盯着人家姑娘的脸看,显得她像个垂涎人家姑娘美色的登徒子似的,看起来多少有些奇怪,万一还惹得人家反感就不妙了。

“你醒了?”

姜林其实早就发现有人醒来盯着自己看了半天,只是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所以才专心做手上的事情。

谁知道这姑娘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她,直看的她不自然起来,忍不住回过头去。

“可是太冷了?不如往火堆这边多靠靠,暖和一些。”姜林建议说。

陆秋白从善如流:“好。”

然后抱着衣服便走过去。

“谢谢你,我现在也不那么冷了,你把衣服穿上吧。”

“无事,不用谢。”,姜林客气道。

两人并排坐在一起,一时间又相对无话。

“你们接下来要去哪里?”,陆秋白率先打破了沉默,轻声问道。

“接下来我们要回渠京去,诸事还需回京后做进一步的调查,白山村这事颇为蹊跷。”

“还不曾请教过姑娘芳名和诸位的来历?将来佛前还愿也好求菩萨保佑善人。”

姜林轻轻笑了笑:“我姓姜名林,那是我师弟沈方,取字子服,我师父姓黎,单名一个帆字,你叫他黎老即可,我们都是悬济堂的医者,悬济堂在渠京有一处分号,我们明天要去的就是那里。”

“原来如此,早听闻悬济堂医者悬壶济世之名,深受百姓爱戴,分馆遍布天下,能解各种疑难杂症,且常有义诊,惠及平民,遇上你们,是我之幸。”陆秋白由衷感叹。

姜林并不觉得悬济堂之名多么值得夸耀,医者救人乃是本分,见过的生老病死太多,她更喜欢沉浸于医书时的简单和平静。

“不知姑娘接下来如何打算?可要归家?”

陆秋白点点头。

姜林见她没有主动介绍自己的意思,问道:“不知姑娘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陆秋白瓮声道:“我姓陆,家中排行老二,可以叫我陆二娘。”

停顿片刻后,她才续道:“我家应该也在京城。”

姜林有些意外,顺势道:“既然如此,姑娘可以随我们一同回京。”

见陆秋白面露犹豫,姜林补充道:“姑娘若是不嫌弃,可以先随我们回京中的分堂,如今时局纷乱,姑娘尚且重伤未愈,在医馆中也方便修养。”

陆秋白垂下眼眸,低声道:“多谢。”

姜林见她似乎有心事,便没有再继续多言。

夜晚很快过去,晨曦微亮之时,一行人便起身出发回京,至于昨晚一起逃出来的村民们则说要去往别处,便与她们分道扬镳。

回京路上竟有许多流民,衣衫褴褛,步履蹒跚,徒步跨越千山万水,来到京畿富庶之地,意图寻求片瓦栖身。

今年南方许多地方发了洪涝,官府赈灾迟缓,不少靠天吃饭的普通庄稼人失了田地,只能背井离乡,弃家远走。

流民的队伍一直蔓延至城门口,官兵盘查严格,大部分流民缺少路引,无法入城,只能在城门外就地休息,逐渐聚集成一个个天然的“流民营”。

陆秋白不曾料到,天子脚下,竟是这番景象。

父亲一生清廉,兢兢业业,兄长寒窗苦读十余载,为的竟是效力于这样的君王吗?

母亲含辛茹苦这么多年,与人为善,安守本分,最后换来的又是什么,雨夜里一场不明不白的屠杀与牵连?

她虽记不清许多细节,但却无比肯定,此等无妄之灾,定与朝堂之人脱不了干系,她第一次知道官场斗争竟是这般血腥残酷,只是不知她家究竟是什么地方犯了贵人忌讳,竟要将她们赶尽杀绝。

陆秋白随着悬济堂众人顺利入城,去往京中的悬济堂分馆。

分馆设在城西,馆中问诊之人繁多,几人便从后门回堂。

众人正要绕过正门,正在街道转角处,却见不少人围聚在一起,似乎讨论着什么,陆秋白好奇看去,沈方见状解释道:“这是官府的一处公告栏,常常张贴一些官府告示一类的,想必是今日官府又贴了新的。”

陆秋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却见其中有个熟悉的面孔,正是她的兄长——陆秋言!

第05章 岁寒之日(五)

陆秋白脑中轰然炸开,告示栏前人头攒动,不一会又有人将她的视线挡住,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她心中急切,顾不上周围人的询问,猛地冲上去,拨开拥挤的人群,走到告示栏前,上面正贴着她兄长的画像,上面写着——八月廿二午时菜市口问斩!

陆秋白如遭雷击,连忙抓着周边一人问道:“今天是初几?”

那人莫名其妙道:“二十三啊。”

陆秋白一下卸力,失去所有的的力气,二十三,二十三,居然晚了一日。

她一口气血涌上心头,再次晕倒过去,人群中有人见状连忙喊道:“大夫!这里有人晕倒了!”

人群立刻让开一条道,姜林听到声音便知不对,走近一瞧,果然是那陆姑娘,她只好将晕倒在地的陆二娘带回医馆,心中奇怪:这姑娘还真是让人不省心。

也全然没有注意到一旁的公示上写着一个陆姓名字,那画像正与眼前的陆二娘有几分相似。

孙大夫和阿骨早早就在医馆里等着他们回来。

两人听说白山村被烧,村人四散,俱是惊诧不已。

孙大夫比阿骨先回京报信,但两人却是同样在昨晚才得以回到医馆,个中缘由曲折,正等老堂主或是少堂主回来好做通报。

孙大夫理了理头绪,道:“我回京之后是径直前往京兆府的,当时回复是他们已经收到消息,会及时派人处理。只是说需要我等待管事的官员来了之后做个详细的记录,就将我一直留在府衙。”

阿骨这边也是差不多的经过:“我先回医馆说了情况,回过医馆后,大家告知我孙大夫已经在京兆府了,我就先去了张良仪张大人家,可他家人说他近日一直在宫中,并未归家,所以我只好去找孙大夫,后面就是和孙大夫一起被留在府衙,昨日在府衙做完了记录,他们就放我俩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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