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宫(47)

作者:偷天 阅读记录

李淳以往从未踏足过淮南王府, 她从未见过一个王府里头竟是这般败落,庭院的尽头摆了一方矮桌, 李玖便坐在蒲团上小饮。

“五叔, ”李淳躬身行礼。

李玖朝她扬手示意她坐下, 替她斟满一杯酒,“寇娘总不许某白日里饮酒, 今日算是你请某。”

“是西域葡萄酒,”李淳看着那暗红的色泽,仿佛鲜血一般流淌在酒盏。

“便知你识货,这酒是你四叔府上送给来的,”李玖轻笑道, “只可惜我更爱塞外的烈酒,可惜了这佳酿。”

李淳亦是轻笑道, “我便偏爱剑南烧春。”

一时间两人对坐无语, 默默饮着酒, 不知何处传来一阵琵琶声,铿锵激烈细细听来仿佛是齐王破阵曲, 不过音律似乎有改编过, 配上这西域美酒别有一番风情。

一曲终了, 李玖令人撤掉了葡萄酒,换上了塞外的烈酒, 这酒是一户农户家里酿造的,来长安之前他背着寇娘偷偷放上来的。这些日子一直不忍心喝,可今日实在有些馋了。

酒一入口便是一阵灼烧,李淳眉头轻拧,忍住胃里的翻腾,过了许久那酒的绵醇上来,唇齿见皆是留香,“这酒果然不一般!”

“我在一位农家借宿之时,发现的瑰宝,这酒亦是那位阿伯亲酿的,”那老伯酿酒原是与自家饮用的,熟料被外头知晓自己这位淮南王独爱他家的佳酿,那阿伯家便供不应求。

李淳将酒盏中剩下饮完,这才摇头叹息道,“这剑南烧春也比不得!”

闻得李淳喜爱,李玖脸上扬起了笑容,寇娘不爱喝,阿泗也不喜酒,他是为淮南王更无人与他分享这佳酿,今日总算逢得知己。

“五叔,圣人知晓了,”李淳放下酒盏,轻笑着说道。

宫里传来异动,他也知晓该是出了事,只是如今李淳还能在自己跟前饮酒,此事定是被父亲压过去了,只是李淳面上的轻笑像是蒙了一层寒霜,父亲如何处置此事,他的心里定然都是不满的。

“我不想再这般被动的等待契机,五叔,我需要一个机会,”李淳捏住酒盏,带着恨意说道。

“三郎,你想做什么?”李玖面带忧色的问道。

李淳起了身,拜服在李玖跟前,“五叔若觉得李淳罪无可恕,请五叔即刻压我去圣人跟前。”等了半响见对方没有动静,便又说道,“我绝不会伤及圣人,我只想要那权位去得到本该属于我的东西,请五叔成全!”

庭前的那棵树是前朝皇室子孙所植,而今也快枯死了,阿伯今日来禀告要将这树伐了,树会枯死,人终究入黄土,李玖起了身将桌上那坛佳酿拎起,李淳亦不是董酒之人,“这世上没有什么就该是你的,三郎你,是长兄的遗孤,好自为之!”

膝盖的冰凉传来,李淳慢慢直起身子,眼眸近乎冰冷。

这几日天色出奇的好,年关将至宫里头也添了些朱红的喜色,麟德殿内碳火不再添置,阳光透着窗舷洒入一层金黄。

李载手上抱着一个暖壶,褪去了厚重的裘衣,人也轻便许多,陈玄礼扶着他走了一段路,他便觉得累了,坐在蒲团上默然的叹息一声。这段时日宫里的妃嫔来伺候他,总不得他的心意,这般时候总是想起窦容与。

他可以惩戒李淳,却不忍迁怒与窦容与,得他心意的孙辈很多,可得他宠爱的女人却唯她一个。

“陈玄礼,”李载看向门庭,忽然又顿住了,暖壶似乎有些凉了,浑浊的眼眸再度看向陈玄礼,“去宣窦容与。”

麟德殿的暖意不再是碳木的烧灼,是阳光洒在身上余留的温暖,窦容与跪在李载跟前似乎有些恍惚,她有许多时日未曾踏入这里了,也许今日这暖阳是她最后能感受到的温暖了。

李载端坐上位,原本紧拧的眉目忽然舒展了些,看着她的身量语气也柔了几分,“瘦了些。”

听着李载的语气,窦容与有些迟疑的应了声,即便是死她亦只想再见三郎一面,她知晓自家小妹即将嫁入秦王、府,而她终是不能与三郎相依!忽生的凄凉让她一下红了眼眸。

“抬起头来,”见她一直垂首不语,李载语气温柔的说道。

“是,”窦容与抬起头,眼眸里还有盈盈波光。

这般纤细柔软的窦容与,引得李载有些痴了,无怪乎李淳对她痴迷,即便自己都被这烟波回转迷住了。

“某久坐未动,你扶某走走,”李载放下手中的暖壶,朝窦容与轻笑,倒也想不到这般年纪居然会跌进温柔乡。

窦容与眸光微缩,迈步走到李载跟前,搀扶着他的身子,只是她的手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三郎下月就会迎娶你妹妹,容与,莫再行差踏错,”李载不愿再纠结此事,他的时日无多,若是自己死去,那便赐予窦容与皇后之仪与自己合葬。

“圣人……”窦容与凄凉的轻笑。

铺外挑出一块招牌,在空气中微微摆动,这风里头,忽然撒鹅毛片似的,撒上一阵大雪。地面上立刻铺上了一层薄的白毡。这雪片落在地上,不曾有人踏破,整整的一片白色,非常之好看。

今日是除夕,长安城城墙上的红灯笼显得尤为耀眼,明日卯时李宪作为长子从玄武门入太、安殿与李载一起祭祀祖宗,而今夜玄武门守将是刘城徽。

又是一年的除夕,李载用

了晚膳,让窦容与挑了窗户看着窗外的大雪,觉得有些寒凉了遂让她关上,可唤了两遍她,都不见回应,便用杯盏敲击了下桌面。

“啊?圣人?”窦容与惊慌的回眸,看着李载忙跪了下来。

李载因着气郁而咳嗽起来,抬眼见她仍痴痴的跪在地上,不免愈加气愤,缓和了许久才指着她说道,“起来!”

窦容与神色惨白的站起来,正欲伸手去照拂李载,却被李载推开了。

“陈玄礼,”李载断断续续的咳嗽道,这偌大的麟德殿除了自己身声音,便再也没有一丝声响,指着地上的窦容与愤怒的说道,“你,去让陈玄礼入殿。”

“圣人忘了,今日陈玄礼不在宫里,”窦容与站了起来,可却觉得身子虚空了,扶着一方圆柱勉强让自己立住了身子。

李载自己下了软塌,支撑着身子迈步走向外头,这是他第一次感到惊慌,他戎马半生,从没今日这般慌乱过。

麟德殿内从未如今日这般安静,连一个侍女都未见到,李载步履蹒跚的走到门口,拉开了麟德殿紧闭的房门,声音有些轻颤的呵斥道,“传陈玄礼入殿。”

外头的雪时不时的落在李载身上,守在殿外的将士转过身,却是李载从没见过的面孔,微微眯着眼眸审视道,“你是谁?”

“末将仲宜。”

这个闻所未闻的名字让李载愣了一会,他回眸看了眼仍痴痴站立着的窦容与,又看着这个陌生的将士,他察觉到了危险,“宣陈玄礼入殿。”

“圣人,还请入殿,今日陈公公不在宫里,待明日圣人便能见着了,”仲宜回了礼,恭谨的说道。

仲宜的回话让李载心头一凛,气血忽的往上涌,抓住门框的手一时也懈了力身子飘忽的往下倒去。

合上了麟德殿的房门,仲宜令两个将士合力将李载抬回了床上,看了眼神色惨白的窦容与示意将士们先出去。

“圣人身子有恙,还请贵妃多加照拂。”

殿内又重回宁静,窦容与忐忑难宁的心才稍稍安些,李载又病倒了,这一下怕是气得不轻,终于不用再强颜欢笑的对着他了,她的三郎,明日便会来救她了!

寅时刚到,伸手不见五指,宫里头的灯被风吹得忽明忽暗,一纵列队由玄武门而入,摸着黑夜走向了城墙,路上的积雪被踩得深浅不一,幸而这场大雪似乎不愿停一般,不多久便将这坑给填平,呼啸的寒风刮过,冷的人瑟瑟发抖。

刘城徽搓了搓手,神色紧张的望向天际,他从未觉得时辰这般难熬过,穿在身上的盔甲冷的他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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