沥血剑(15)

作者:一只稳如老狗的猫 阅读记录

楚王是一名贤王。楚地百姓说起楚王来自是交口称赞,对他爱戴有加,甚至天下知道楚王贤能的人也有不少。并且楚王尚贤尚礼,这次柳毅笙误打误撞救了驾,得到了楚王上宾般的礼遇。他不仅邀请柳毅笙去府上居住了十数日,还与柳毅笙结为兄弟。

五日前,楚王与柳毅笙在王府内饮酒设宴,筵席就置办在那棵杏花树下。

酒宴玲珑而精致,没有众座宾客,只有他二人在玉案前对坐。菜肴不多,但俱是珍馐;酒盏里盛装着琥珀色的琼浆玉液,在春日的暖阳下透亮得能照出二人的影来。

“楚王兄可查清刺客的来路了?”柳毅笙举起玲珑盏,将清酒一饮入喉,随后一边替楚王斟酒,一边询问道。他是江湖人,举手投足间都甩不掉江湖人的那一方豪气;楚王却与之相反,在朝廷尔虞我诈、明争暗斗的复杂环境下,时时刻刻如履薄冰,活得要辛苦许多。

柳毅笙的问询,成了牵动楚王心事的一根线,他闷头酌了一口酒,苦笑着摇了摇头。柳毅笙见他这般,心中了然,缄口不再作声。楚王的叹息声却透着深深的无奈传来——他心中已然有了一个猜度,可苦于拿不出确凿证据,若是仅凭他这几年与戾王的紧张关系来加以推断,贸然指证,弄不好会把诬陷的罪名揽到自个儿头上。

柳毅笙心火渐起,又不知当为何计,兀自满上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后面很长一段时间,两人都没有再说话。突至且长久的沉默,让原本温馨的酒宴也慢慢变了味道。

珍馐无色,醇酒无香……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两人咽酒吞食的动作均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楚王放下玲珑盏,转头看向来人,和着金属甲片摩擦发出的脆响,下意识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深眸直勾勾地盯着身穿战甲的将军从远处火急火燎地欺至身前。

列御城,楚王府兵的大统领,刚从京都回来。柳毅笙仍旧端着杯盏酌酒,眼睛却特意觑了一眼他战靴上的泥渍——从京都到楚地,中间需得经过一段泥泞大泽才能将所用时间缩到最短,而他回来后不曾清理着装就直接面见楚王……

凡此重重,都在昭示着一种可能——京城中有异变。

果不其然,列御城径直走到楚王面前,连请示都自行省略了去,直接附在了楚王的耳朵边上。他本就是极为严肃之人,现下因着事态的严重,那不苟言笑、僵硬古板的脸上,就更似笼上了一层冰霜。他的双唇快速地煽动着,楚王的脸色也跟着越来越难看。最后,只听“啪”的一声脆响,玲珑盏从楚王手中滑落,磕在脚下的石上,碎成一片春日流光。

确是大事。

几天前,戾王借进宫面圣的幌子,居然将皇帝软禁了起来,把持了朝政——皇帝成了名副其实的傀儡。

楚王闻讯,登时惊得连连后退,随后又被身下矮凳挡在了腿上,竟直挺挺地跌坐下去。

列御城的眉头快要拧进了额头的肉里。

戾王近几年的动作确实大了些,且桩桩件件都令人发指。但因戾王手下奇诡之士多得远远超出他们的想象,有些事纵然知晓是戾王所为,亦无人敢轻易动他。

皇帝年迈,其他诸王不是年龄太小就是实力不足……如此恶性循环,才导致了眼下这般局面。

“戾王凶戾跋扈,平日勾当我一忍再忍,前几日对我下手之事我亦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他……怎敢对父王……”

“殿下,事关重大,当早为计。”列御城俯身下去,将有些乱了方寸的楚王搀扶起来,安慰道,“殿下莫要焦虑,总会有办法。”

“御城。”

“殿下?”

“我欲行勤王事,可成乎?”

楚王话语掷地,列御城脸色骤变,当即跪倒在了楚王面前,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瞥向了柳毅笙:“殿下,外人面前,此话不可讲啊!”

列御城紧张不已,听得出声音都在发抖,楚王却只道“无妨”。

柳毅笙方才一直在喝酒,好似这件事情他并不想插手一般,待放下杯盏,发现楚王居然朝他走来。

“贤弟,今夜事,你权当热闹看,为兄……”

“今夜事,我不当看故事的人,我要做——写故事的人。”柳毅笙打断了楚王的话,也站起身来,对着列御城和楚王各做一揖,道,“柳某闯荡江湖数载,最见不得不平事,况且今日事,乃王兄事、天下事,岂有不为之理?”

“贤弟的意思是——”楚王自是听明白了柳毅笙的意思,但还是明知故问。他极力掩饰,可还是藏不住因着柳毅笙的加入,而心生的不小惊喜。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柳毅笙当即撕扯下一段衣服下摆,咬破手指,写了一封诺书,楚王亦书。随后,楚王将书交予列御城收好,又与柳毅笙约定五日后再会,商议具体的行动计划。

子时已过,杯盏中茶凉又添,玉壶中旧茶新换,柳毅笙却迟迟没有出现。楚王看着月影移晃,心中不由得忐忑起来。

远处隐隐有了脚步声,楚王心中一亮,转身看去。但见列御城慌里慌张、焦虑不安地跑了过来。

“殿下,府外发现朝廷大队人马向这边包围而来。今夜是您和柳少侠共商大计的关键时刻,莫非……”

“什么?朝廷人马?!”楚王一听惊了,像是晴天里遭了一个霹雳,不等列御城走到他身前,就恨不得一步从凉亭里跳出来,“什么朝廷人马,眼下还有朝廷吗?!”

楚王是个聪明人,他知道朝廷现在把持在戾王手里,定是戾王从中作梗,借了朝廷的幌子而已。

可是又有哪里不对……

“戾王怎么知道的?他手里又没有实质的证据,空口无凭怎么能……”

“那当然——要多谢殿下你呀。”

“什么?”

列御城突然变换了语调,一瞬间的阴险狡诈,掺杂着一股子阴阳怪气的味道从他嘴里飘了出来。楚王顿时惊诧不已,但只一瞬他就回过味来,难以置信地盯着列御城——他怎么也不会相信,跟了自己二十多年的将军居然会背叛自己!

抬起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楚王觉得自己气得快要呕出血来。他将随身佩剑紧握在手里,伴随着冷锋铮鸣,寒光出匣,可转瞬他又像犯了痫症的病人那般没了气力,瘫倒在地。

外面的喧嚷声越来越大,先是府邸大门被人用沉重的物事砸开,随后又是惊雷炸响般的惨叫声滚滚而来。

铠甲与兵器的摩擦声与家中物事砸落在地的声音混杂,闯进家门的士兵的咆哮声与府中人们的哭喊声相和……楚王仿佛亲眼看到了一幅场景,一副无数穿盔带甲的人冲进王府,对着他的妻子儿女、家丁奴仆挥起屠刀的场景。

“府……兵,府兵……何在?!”

“别白费力气了殿下,”列御城笑得讳莫如深,“早在之前,我已经让他们彻底醉死在美梦中了。”

“列御城……你……”

“殿下,忘了说一句,您眼神不好,认错人了。”列御城蹲在像摊烂泥一般趴在地上的楚王面前,笑得阴沉而诡谲。随后,他直起腰身后退了几步,慢慢脱掉了身上战甲,露出里面的苗疆服饰来。

“你……你是何人?……列御城在哪里,他在哪里?”

“他就在你的面前啊殿下,怎么,这张脸您竟都不认得了么?”说着,游夜抬起手,慢慢摸向了自己的耳后,一点一点揭开了覆在脸上的那张脸皮。

戾王盯着他的动作,已然大骇,嘴唇苍白无力地哆嗦着。渐渐地,脸皮被游夜尽数剥下,露出下面更加白皙的皮肤。他将列御城的脸皮扔在楚王面前,用他那双幽蓝色的眸子瞬也不瞬地盯着楚王,冷若冰霜。

很快,大队的士兵闯进了后花园,将楚王团团围住。为首一将手拿圣旨,以及楚王五天前交给列御城,不,应该说是游夜的那一份诺书,道:“楚王勾结藏兵谷,欲行谋逆之事,现证据确凿,奉皇帝命,诛九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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