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兰舟(90)

作者:玄子枵 阅读记录

她之前的确是让他悄悄地把毁堤人带过来,可也没想到会是大半夜。

秦泛带着几人去了书房。

“下官参见安抚使。”

“草民参见安抚使。”

刚到书房,李仁和站在他身后的几人便下跪行礼。

“免礼。”秦泛抬了抬手,望向了李仁的身后。

李仁共带了五个人过来,个个皮肤黝黑粗糙,身上穿的袄子,都打上了补丁,垂在身侧的手也满是皲裂的痕迹,不过眼神却很坚毅。

“属下查到他们便是砸堤之人,砸堤的原因,他们要见到安抚使才愿意说。”李仁道。

李仁不到三日便确定了他们是毁堤之人,他们本不承认,直到他带人找到了他们藏匿的砸堤工具,一柄柄铁锤,铁锤头上甚至还有堤坝上石块砸出的凹痕。

有了物证之后,他们终于不再否认,只是要求见了安抚使才愿意交代毁堤的原因。

“请安抚使为滁州百姓做主。”几人再次给秦泛跪下,头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你们快先起来,有什么话,站起来说。”秦泛第一次受这么大的礼,忙站起来去发扶。

李仁也跟着将人扶了起来。

为首的一个河工,抬头望着秦泛,双眼泛红,张了张口,却不知怎么说。

从怀里掏出一个账本递给秦泛,道:

“这是当年建堤时,我爷爷偷偷记录下来的堤坝花销和用料,堤坝最多只能维持五十年,今年已经是第五十三年了。”

“我们多次去找刺史大人让他重修加固堤坝,他都用各种说辞推脱。”

“今年的降雨量比往年都高,黄河里的水位已经上涨了近三尺,一旦河水冲毁了堤坝,整个滁州都会被淹没。”

“所以,我们才会选择这种方式来让朝中人知道。”

几个河工你一句我一句,才将整件事情交代清楚。

秦泛皱着眉头,翻看着手中的账本,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这与她从衙门账房里拿来的官账相比,有很大的出入。

甚至建堤所用的石料也不同,更别提其中的价格了。

账本上记载的最后整个堤坝的造价,竟然不足官账的十分之一。

“我们几人深知毁堤有罪,我们死不足惜,但一定要救滁州的百姓,堤坝现在即便修好,也支撑不了几年,需要全部推到重建。”河工们再次跪下。

“放心,你们先回去,先当这件事没发生,本使自有决断。”秦泛没有给出明确的回复。

她不是滥信之人,不会仅听他们的一面之词,便真的拆了堤坝。

毕竟建堤和修堤不可同日而语。

事实若真如他们所言,她需上奏陛下,再拨建堤款。

第72章 鹬蚌相争

秦泛让李仁寻了个由头,暂停修堤。

若堤坝真如河工所言,需要推翻重修,他们之前将堤坝缺口扒开,便该发现才是。

管淼却什么也没说。

他虽是花渊微的人,但管家世代在工部水利司任职,管淼更是做到了工部郎中之职,滁州的堤坝当年也是管淼的爷爷督建。

秦泛这才将他带来了滁州。

朝中谁人不知,和她来滁州是个肥差?

秦泛不知管淼是知道不说,亦或是压根不知,这个人都不能再用了。

若是知道不说,他定是在掩盖些什么,或许他的爷爷当年也参与了建坝款的贪污事中。

若他是不知道,这个工部郎中也就没必要再做了。

从晟颜宏为帝时朝中就一向注重水利,水利司的官员各个是从主事一步步靠着政绩升上去的,他若不知,甚至主事也做不了,别说是一部的郎中了。

秦泛更希望他是装作不知道。

好在工部的人,她不止带了管淼一人。

秦泛把万定春也带了过来,他虽只是水利司主事,但他祖上却曾官至工部尚书,全国大半的堤坝皆是他们督建。

万定春虽是主事,也是因为她刚进水利司不久,走的甚至不是科举的途径,而是晟颜柔向晟颜卿举荐。

万家祖上虽然辉煌过,但早已败落,这一代只出了万定春这一个男丁,多次科考却皆未中。

万定春在科考上虽不行,却对建堤治水有独特的见解。

晟颜柔也是在巧合之下,看到了他写的文章,觉得他以后或许能为她所用,便将他的那篇文章递给了晟颜卿。

朝中恰好缺人,万定春也才得了这么个职位。

他虽已入职几年,却因无背景,为人又过于固执较真,不得上司喜欢,平日里做的也多是琐碎之事,能积累政绩的事少之又少。

秦泛既然选择了与晟颜柔合作,万定春这个人,便是她的诚意。

滁州堤坝修建完成,所有参与官员至少官升一级。

若这次管淼真是知情不报,万定春甚至可以取代他的职位,成为整个水利司的主事人,以后再往上升也不会是难事。

毕竟历来工部侍郎、尚书皆是出自水利司。

如今工部尚书和侍郎,一个是杨迟衣的人,一个是花渊微的人。

两人相斗,若是两败俱伤,这两个职位便能空出来,届时升上去的人,只能是水利司郎中。

秦泛甚至已经将万定春这个人未来的仕途定下了。

当然,前提是她与晟颜柔仍是合作伙伴。

万定春昨夜听到安抚使要见他,一夜未眠,天一亮便来了刺史府,丝毫不敢耽搁,见到秦泛后,立刻恭敬行礼:

“下官万定春,参见安抚使。”

“免礼。”秦泛抬了抬手,也不浪费时间,直接问道;

“你觉得滁州堤坝还能再支撑几年?”

听到秦泛的话,万定春立刻跪了下来,声音却是难抑的激动:

“回大人的话,滁州堤坝需立刻推倒重建,否则下个汛期必会决堤。”

“那你上次为何不说?”秦泛问道。

万定春绝非一个畏权之人,他若发现了定会上报。

可秦泛却忘了他是一个极其古板之人,他确实上报了,只是他上报给了管淼。

“下官早已上报给了管大人。”万定春回道。

只是管淼却并未做出任何处理,万定春甚至又上报了几次,皆无果。

每日他看着堤坝缺口一点点被修补完善,只能看着干着急,却从未想过要越级上报,直到秦泛主动找她。

秦泛望着跪在下面的万定春,无奈又气结,第一次见这么死板的人。

知道报给管淼无用,怎么就不知变通一下,上报给他?

见她又不需要通传,之前她甚至与他们坐在一起商讨过修堤之事,他直接说出来,有那么难吗?

“你把上报给管淼的折子再写一封,我上呈给陛下。”秦泛也不再多问,直接递给她一个空白的折子,让他当下便写。

“是。”万定春接下折子,立刻应下。

秦泛也拿出一个新折子,将滁州的灾情及要重建堤坝之事,一一详细写下,并将官账与河工所记账本的差异,一同上奏。

修堤已是几十年前的事,若真查下去,牵扯出的官员至少占朝中大半。

秦泛不敢擅自去查。

现在朝中的局面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经不起任何动荡。

吐谷浑虽签订了和平条约,但他们对大晟却一直虎视眈眈,巴不得他们立刻内乱,好趁此打劫。

可如今朝堂已不像秦泛料想的那般安稳。

杨迟衣查出章瑜离竟是花渊微命人所杀,便也设计将郭孝慎从兵部侍郎的位置上,贬至了兵部员外郎。

郭孝慎是花家的表亲,也是花渊微一手将他扶持到了兵部侍郎的位置上。

花渊微本想着再过几年,将他扶至兵部尚书,却没想到杨迟衣给他使了个绊子。

他原打算与杨迟衣和平共处一段时间,可他的退让反而换来了杨迟衣的得寸进尺。

这让他如何能忍?

两人斗了几十年,手中都有对方不少的把柄,升降几个官员轻而易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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