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欲言又止，一时想说什么，可到底还是无话，过了将近半分钟，斟酌一番才说：“你要是介意，我可以搬出去。”

态度倒是端正，远比那晚上有诚意，简直天差地别。

黎洛打量着她，不接这个，神色还是先前那样，不受半点触动，没把这话当真，也不会答应。

二人之间隔了一辈，观念和想法都完全不同，宋祁于很认真，但这种处理方式在黎洛眼里什么都不是。

面上一本正经，宋祁于说：“还是不行的话，我也可以先回淮安镇。”

黎洛无动于衷，不吃这套，听完了，轻声讲：“随你。”

可能没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与预想的不一样。宋祁于顿住，霎时就哑巴了。

黎洛面色淡然，处之自若：“那是你的自由，我不拦你。”

收了收手心，捏着。

宋祁于脸上微白，比之前更差。

将她的变化看在眼底，黎洛不为所动，没觉得那是重话，不收回先前的“绝情”。

“十几岁还能管着，你现在二十了，自己该有点分寸。”没了以往的温柔，黎洛说话很直白，也难听。

宋祁于不反驳，没有辩解的余地。

黎洛说：“我干涉不了。”

温度更低了，冷风源源不断，直往各自身上吹。

浓睫颤了颤，宋祁于身形都随之一动，愈发缄默。

莫名就有点要割断关系的意味，有那个倾向。

黎洛比那天冷静，理智了很多。

低着双眼，目光向下移了移。

两方僵持着。

车里的光不够亮，还是昏沉。

宋祁于的侧脸轮廓模糊，很是不清晰，低声承认：“那天是我不对，脑子发昏，不清醒。”

这才缓了缓神情，黎洛听着。

宋祁于说：“醉过头了，什么都分不清。”

黎洛问：“把我认成谁了？”

“……不是。”

“嗯。”

这人明显是在找补，当面扯谎：“没反应过来是你，喝懵了。”

轮到黎洛不言语，听出她的搪塞，明摆着是在扯淡。

可终究还是不拆穿，黎洛当作察觉不出来，给她台阶下，装不知道，红唇轻启：“所以？”

宋祁于话到嘴边又倏尔停住，指节用力收紧到发白，片刻，用极轻的声音压着讲：“我不是同性恋。”

第97章

又是一阵沉默。

过于表面的坦白揭开了矛盾本质, 这话有够直接，一点不拐弯抹角。

——几乎一瞬间，本就凝滞的氛围更加古怪, 比先前不对味儿。刚打开的话题再次沉了下去，还没聊开就已经结束。

只这么一句，没多余的了。

双方都缄口无言, 很久都没声儿。

黎洛神情变了变, 目光里夹杂着难以厘清的深沉, 眉头不由得拧起。

宋祁于耷下眼皮子，纤瘦的背崩着，打直了，像一根拉紧到快要断开的弦。

继续僵着，谁都不去打破当下的局面。

门口的保安发现了这边的动异常, 认得那是黎洛的车子, 见其迟迟不发动, 便有些疑惑, 出来抻着脖子张望, 远远瞧了瞧。

后视镜里倒映出后边的场景, 保安朝这边走来，但到一半的中途停下, 没再往前。似乎是猜到车里没危险情况，应该是在谈事, 这才放心。

一辆摩托从这边驶过，响动有点大, 划破黑夜的宁静, 也带起路边树上落下的为数不多的叶子。

远处的路灯混昏弱, 天边摇摇欲坠的银白倾洒, 融进消沉的浅黄中，完全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各自的脸部轮廓都在这个夜里显得模糊，没有清晰的边界。

连气息都放缓了。

良久。

黎洛不看她，不紧不慢地瞥了眼外面，目光落在较远的街道的另一边，拐角的尽头那里，面色淡淡的。

“……嗯。”

宋祁于也望向街道的那一方，脸色也微白，双唇动了动，嘴角的弧度一点点下去，眸光中晦暗不明，似是藏着什么，可终究还是一语不发。

黎洛心硬，仍不动容，比起往常就是两个性子。

没去深究具体的缘由，至今都没问过宋祁于的想法，哪天是怎么发展到那一步的，又是为什么会到现在这种程度。

那时宋祁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里的情绪挺直接，即使没有光亮照着，眼前黑沉，可某些心思的念头无所遁形，和现在的低头截然相反，简直就是两个人。

收起视线，看着面前，把冷气温度再调低一些。

没给旁边眼神，黎洛脸色也不好看，越是记起那些不该发生的场景，以及对方的所作所为，那些出格的行径，快要碰到的唇……宋祁于的话里听不出半点懊恼和悔意，只有不得已的妥协。

还是了解她，黎洛不是傻子。

“抱歉。”宋祁于忽而温声说，这下倒比刚刚更有诚意点。

黎洛神色微动，心绪复杂难言。

这人挺固执，又问：“今晚还回去吗？”

黎洛向后靠了靠，不答。

宋祁于不识趣：“要是回去，我和你一起。”

她一个人来的，不知道咋到的这儿。

黎洛表情又显出凝重，默了一会儿，反问：“怎么过来的？”

宋祁于交代：“坐车。”

“王阿姨呢？”

“她下班了。”

瞥一眼她的左腿，往下看看。

黎洛想说什么，可终归没讲出来，只是多看了两下。

这个时间点了，一晃就是快凌晨两点，附近比较偏僻，不好打车，也不安全，尤其是小女生只身拖着受伤的腿。

不论如何，总不能丢宋祁于在外面，还是得送她回租房。

找不到别的人能帮忙，也不放心，还是理智占据上头。黎洛又蹙眉，说：“下次别来这儿。”

宋祁于嗯声：“不清楚你在加班。”

黎洛生硬：“我给王阿姨讲了的。”

宋祁于：“嗯，我不知道。”

“……”

大抵心里也乱，理不清楚，黎洛坐了会儿，径直下车，又往回走，撇开宋祁于。

不解释是去做什么，朝着办公室那边走，进了大楼，十几分钟后才下来，手上已经拿着一摞资料。

宋祁于安生坐在副驾驶座，知道她会回来，毕竟车子没关，还开着冷气，便耐着性子等着。

再弯身进车里，黎洛关上门就开车，沉声说：“先回去。”

宋祁于应了一声。

夜里不堵车，回去挺快。

到了小区，黎洛没扶宋祁于，全程不帮着搭把手，让她自己上楼，瘸着腿慢慢走，艰难进电梯。连按键都不给按，等着宋祁于自己弄。

宋祁于也知趣，尽量都自己动手。

望着她有些狼狈的身影，黎洛过后却别开眼，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到了门口，是宋祁于摸钥匙出来，开门。

也是宋祁于后进去，顺带清理一下乱糟糟的玄关。

还没开灯，里面一片乌漆嘛黑。

她们都不去摸开关，好似这个东西不存在。

宋祁于靠着墙，摸黑一边收拾，一边明着问不该问的：“是因为秦云可？”

第98章

近乎是一瞬间, 走在前边的黎洛停住步子，定格在那里，一动不动, 当场就僵在那里。

双方已经隔着半个客厅那么远，宋祁于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她听清, 一字不漏。

夜里眼前只能依稀瞧见四周物件的轮廓, 黎洛朝着过道的方向, 从后面看着仅有一个纤瘦的背影。

宋祁于站在原处，背对着外边走廊里的光，半侧身子，些许身形隐在背光的柜子阴影中，等着她的回应。

才刚缓和下来, 还在冷战中, 其实不应该问这个, 明知那是深埋已久的秘密, 可鬼使神差的, 也许是这两天在冷战, 又在车上压抑了太久，一进门还是问了。这人的语气轻慢, 漫不经意的，没带太重的个人偏向和情绪, 似乎只是随口一提。

大抵是太长时间都没听过这个名字，还是从完全不相干的宋祁于口中提起, 黎洛指尖都不受控制地轻轻抽动, 没法儿遏制下意识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