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水(2)

作者:周酬 阅读记录

仅一把伞,纯黑的伞面,伞柄处印刻着她不认识的标,看起来价格不菲。

那为什么呢?

来年看向旁边人的侧脸,被她下巴处的一颗棕褐色的小痣吸引了目光。

它与夜晚的颗粒融为一体,又细腻,又温柔。

“从哪儿走?”身侧人忽然出声问。

来年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没敢问出心底的疑问,淡声说:“学姐,我住东区二号楼。”

徐思叙不说话,掏出手机点了下屏幕看时间,再问:“从哪边走?”

语气有点不耐烦。

来年后颈一僵,带着人往右边拐,半晌后她梗着脖子,声音极轻:“学…你不是J大的学生?”

旁边人哼笑一声,她将未撑伞的那只手从口袋里掏出来,用食指勾了勾来年肩上的帆布袋。

力道很轻,一推一就,但平白让受主红了耳根,肩带与外套接触的地方摩擦,发出沙砾般的响动。

——“没带伞?”

这场短暂又难堪的、看似处心积虑的相遇本该以来年涨红了脸、头也不回地上楼结束,但命运又给了她一次机会。

周末宿舍没门禁,于是家境优渥的寿星小姑娘拍拍手把聚会地点定在了中心商圈那边,距离大学城远得离谱。

来年在校门口拦了辆出租车,行到一半时石之妍发来消息说他们一行人转战小酒馆了,十五秒醉醺醺的语音下面是个定位。

她抿唇,不太想去,但又担心她们几个女孩子在那地方不安全,所以麻烦司机临时拐道换了目的地。

掀开车门撑伞时来年的动作有点不连贯,早前被人戳破心思的不甘与委屈溢出来,她抿唇,从车里出来轻轻甩上车门。

酒吧里倒也不算太闹,但地方颇大,她扫了两遍都没找到人。手机在礼物袋子里,她掏出来——进了个电话。

“年年我们看到你了,你再往里走一点。”

来年目光扫过喧闹场合里的霓虹灯,声色场浮华,光影罩得人睁不开眼。

她方才回宿舍换了身衣服,穿着普通的卫衣和牛仔裤,又将微湿的发放了下来,每一缕发丝都安静垂在肩上,乖巧地有点格格不入。

石之妍欢喜地来迎接她,熟稔地将手塞进她胳膊肘里,堆着笑埋怨:“年年你怎么才来呀,我们蛋糕都切了,不过我又重新点了一个,等会儿送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周末的原因,这地方人挤人,石之妍护着她往里走,不料被端着气泡酒倒着走的人撞了一下,连带着来年被推,小腿磕上旁边卡座的矮桌。

她“嘶”一声,微伏下身摁住膝盖,抬眸道歉。

就这样,她又看到了徐思叙。

这边动静如此大,几乎大半个场子上的人都看过来,而她捧着手机缩在角落,倚靠在椅背上,屏幕的冷光照在她脸上,让舞曲和摇曳的光都逊色。

许是意识到周围安静了一瞬,她抬眼轻轻扫一眼,目光未在来年身上停留半分。

她果然对她没印象。

石之妍情绪没受影响,反倒偏头询问来年是否安好。

她摇摇头,说没事。

那场生日宴过得热闹,石之妍有些朋友叫来了她们的男友,男友又叫他们的舍友,满满当当坐齐了最大的地盘。

来年在青年男女的掷骰子转转盘里显得过分多余,她推推酒杯唬人说自己酒精过敏,石之妍窝在她旁边,招招手让人给她上齐了不含酒精的果汁饮料。

“石之妍你丫叫人来喝酒,吼了半天给咱叫来了这样一位清秀小妹妹你有病吧。”有一位短发女生游戏输了,灌了一大杯后扬声骂道。

石之妍“嗤”一声,伸手探了探果汁杯的杯壁,将东西塞进来年手里,问她头发怎么有点湿。

“没事,在竹林里被雾气浸湿的。”她语气平淡,说完话后回了个头。

石之妍意识到她今夜扭脖子的频率有点高,语气有些娇嗔,随着她偏头,问:“你看谁呢?”

徐思叙手里攥着个东西站起身,按照刚好可以合在掌心的大小,来年大胆猜那是一盒女士香烟。

她回话说没谁,而后倾身,说我去下卫生间。

在放下玻璃杯时,顺手捞走了桌面上的一个打火机。

身后红男绿女仍然热烈,来年握着那枚通体冰凉的金属打火机,心跳狂响。

各种烟草味、酒精味、烈如盛放玫瑰的香熏味灌进她的鼻腔,掩藏住她混沌的心思。

她从未体验过这样的澎湃。

从后门走出去,看到与酒吧只一墙之隔的深巷里孑立着一个颀长的身影,来年的心才稳稳放回肚里。

夜里清寒,那人穿件清白的衬衫,那样单调的款式,在她身上却显出几分落拓。

极远处的LED牌上播放某个美妆品牌一款新品的广告,从来年的角度望过去,她像是嵌在其中,孤寂地凛然。

浮光掠影打在她侧颜,像斑驳的鳞片。

她身处荒唐之外,静静吃一根香烟。

【📢作者有话说】

十一月好。

应该是个很齁的甜文…吧。

2 ☪ 02

◎有些事情自己也做不了主。◎

「在对她有绮丽想象之前,我便认识到了其实她是个骨子里淡漠的人。我明悟很早,但有些事情是我自己也做不了主的。后来想想总觉得悲哀,没什么喜意。」

02、

来年在原地站了很久,到处昏暗潮湿,角落换下来的木板桌霉气扑鼻,野猫窝在湿答答的木纸板里舔舐毛茸茸的自己。

听说这个酒吧之前是个书店,但实体书行业逐渐没落,太多线下书店瞬时崩塌,存续墨香与铅字变得愈发艰难。

娱乐至死的年代,古老的文艺腔熬不到春来,似乎颓唐与放纵才是青春的必由之路。

来年脑子里那根弦被拉扯着,恍惚中闪过很多东西,浅如书与舞曲的对抗,深如——深如前面人指尖那抹猩红。

光线忽明忽暗,如同她刻意屏气却溢出的呼吸。

徐思叙抽烟太认真了,她缓缓将滤嘴放到唇边,继而双颊凹陷进去一点,倒显得眉骨更加立体,像嶙峋的山。

旧烟吐出的时候,朦朦胧胧雾住那双凛冽眼眸,放空的感觉更加强烈,但平白让来年觉得苦。

因而她的心窍就这样被面前人规律的吐息磨蚀。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有些冲动是苟且不了的,有些心思是藏不住的。

她向前迈了一步,心里的虚荣、不甘通通化作远处广告牌上的光点,不可控地被摆上台面,以一种还算体面的方式。

但是是灭烟的人先开口的:“离我远点。”

这话毫不客气,来年惊愕地钉在原地,但面前人连头都没抬,熟练地将烟头怼上橙黄的砖块,幅度极小地转了转手腕,那点火星随之漏下灰粉,沉在地面上。

动作分明漫不经心,却被来年生生望出几缕风情。

她语调撩人,话也不得体,但嘴角含笑,将手插回口袋里,做最后的补白——

“小妹妹少吸二手烟。”

来年攥紧口袋里的打火机,仿佛以此便能多壮几分胆。

她不知哪来的勇气,就着这样别扭的姿势,竟然敢张口调教她:“徐小姐也少抽烟。”

她刚才站在那里吞云吐雾的样子,一看就是个老烟枪。

不知是哪里逗笑了徐思叙,墙边的人倏尔垂着头笑,两个小时前在竹林里似撞玉的声音因吸了点烟而变得有些浑浊,她的肩膀一抖一抖,夹杂几丝咳嗽。

来年涨红了脸,幸得是在夜间,并看不清楚。

她有限的勇敢被一阵笑声中和掉太多,以至于现在的场面有些不合衬。

这时,远处的人似是觉得身上的烟味散完了,这才捋了捋头发抬步走过来。

是和在伞下不一样的感受,她站在来年身旁,两人身影交错,在不知道被人摁过多少颗烟头的高墙上重叠。

徐思叙伸出手,来年被吓得手从口袋里漏出来僵在身侧生生后退一步,但对面人的动作比小姑娘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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