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水(23)

作者:周酬 阅读记录

*

徐思叙才不愿意站在宿舍楼底被进进出出的人注视,早就坐在车里等人。

她今天专程是来哄人的,目标明确意志坚定,她想对楼上那个胆小鬼坦坦荡荡解释错误,真切地表达一些心底难以说清道明的情感。

那瓶香水是她周天花了一个上午去商场挑的,一家一家地逛过去,闻到最后她觉得自己嗅觉都有点失调,还是拿了最开始就一眼相中的那款。

想到这里,她明悟似的“啧”一声,有点心烦。

徐思叙热得慌,倾身抬手想将空调关掉,没想到刚拨出去的以为和前面一样会被无视的电话接通了。

一时车厢内陷入寂静,她靠在椅背上,脑海中一些与来年的短暂的曾经一帧一帧闪过。

从初遇时那双清透的眼眸,到报告厅里她专心致志的侧脸,再到深夜的献吻、午后的相拥,一切都浪漫地像童话。

一个可爱小姑娘牵她的手将她带进这缤纷的画本子里,让她也体验了一场“纯纯如歌”的真诚心意。

所以,她想和这个姑娘有个以后。

——“下来吗?”

——“什么事?”

徐思叙被这句明显带着情绪的话乐到,她拨着来年落在车里的黑色签字笔,笑着发问:“你说我什么事儿?”

对面呼吸声清浅,顿了两秒后冷淡地回:“你回去吧。”

鼻音很重,徐思叙将手机从耳边挪开,拧眉打开公放,一边回复她一边往键盘上敲字:“感冒了吗?几天了?”

“徐思叙,你回去吧。”

“你下来,我有话对你说。”

这话很像小情侣吵架时一方对一方的变相妥协,徐思叙万万没想到自己一把年纪了也有陪人讲这青春话的机会。

但来年不搭腔。

徐思叙消息发完,将手机又放回耳边,慢声讲:“我今儿等这么久,总不能让道歉的人连见情人面的机会都没有啊。”

那边沉默了好久,她反应过来后上半身的肌肉紧绷起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那句过于放松了,懒怠地不像是来赔罪的,而像不正经的调情。

就在她清了清嗓子想要被动撤回这句话时,来年说话了。

她的声音很轻,因为生病的缘故更让人多几分心疼,语气嘟嘟囔囔的又勉强又害羞,咬字倒是清楚——

“徐思叙,哄人不是这样哄的。”

她提到嗓子眼的心放回去,人塌回椅背里,低低笑一声:“那你教教我呗,来老师。”

今晚夜空明亮,雾霾何其严重的西城竟然可以望到两颗星子,像与她们隔空对望的来自宇宙的祝愿。

许是没有面对面的缘故,来年的责怪与讨伐理直气壮,连声音都底气十足:“先道歉。”

徐思叙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她想小姑娘现在一定气鼓鼓的,还不能坐着,必须站起来用什么东西点着桌子,这样仿佛就多点后盾。

对面听到她的笑声,意味十足地长嗯一声,大着胆子挑错处还提要求:“你态度不对,改天再来上课吧。”

徐思叙下意识抬抬手,她从车里出去,制止道:“别别别,今天就想学。”

来年“哦”一声,估摸着对面人放松警惕了,才语速极快地说:“那你道歉。”

她二话不说,靠着车门接:“对不起。”

“再道。”

“对不起,年年。”

来年被这声勾着尾音的“年年”叫得骨头都软了,末了反应过来这人真是无时不刻没在耍小把戏。

她声音听起来居然还很诚恳。

于是来年趁着这点被惯出来的胆大包天,问道:“那你知道你错哪里了吗?”

徐思叙垂首沉思了一会儿,她知道小姑娘问她这个问题是想逼她讲出一些很真实、极有深度的的回答,比如谈到爱人、谈到过往、谈到年少的朱砂痣和来日的良人,诸如此类。

只是这是她第一次面临如此棘手的情感问题,她也确信自己得用一段时间去学习。更重要的是,有一些话是不得为人道的。

今夜于她而言,有些为时过早。

但徐思叙依然哄着来年并配合她,认真细数自己具体的过错:“那天让我们年年饿肚子了。一错。”

“嗯。”

“送你的第一份礼物粗糙地不像话。二错。”

“嗯。”

“那天没照顾到你的出行需求,忘记放钥匙了。三错。”

“嗯。”

“那天中午应该在家陪你写作业的,就不该出门。四错。”

来年皱皱眉,开口道:“嗯?不是...”

徐思叙不理她,继续说:“那天吻你的时候不该咬你,或者让你咬——”

听到这里,对面人觉得越来越离谱了。

最重要的那条扯了半天还没扯出来,俩年扬声打断她的不得体发言,警告道:“徐思叙,你知道我那天到底是气什么的,你再这样不正经我真挂了啊?”

逗够了,玩笑再开下去她得生气了。

徐思叙收起嘴角的笑,站直身子后清了清嗓子。

倒也不是真的喉咙有什么东西,只是用这点小动作给自己缓冲的时间。

*

来年屏住呼吸,她双脚搭在椅子上,双手抱着小腿,将下巴放在膝盖上,心里像有一颗皱巴巴的物件。

有点硌人,但当真的要取时,反而有一种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情感在。

风又将阳台的门吹开,干而刺骨的气息从门缝钻进来,穿过房间内被暖气烘得干燥的空气,直直地灌进来年的裤脚,凉得人心颤。

徐思叙的声音混着风,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吹来——

“我和她从小认识,两家是世交,她也是我幼时情感启蒙的女孩子。”

来年咽了口唾沫,无声地点头。

“一路就这么读到高中吧,也在一起过,拥抱、拉手、亲吻也都有过,我们虚度过很多青春年华,只是最后因为一些事情分开了。”说到这里,听筒传来一声很明显的叹气,“那天她来为我披衣服我确实用余光扫到了,但也算是在较劲,准确来说是在证明,我想看看我对她还有没有念想。”

来年摁着眼角,小声问:“还有吗?”

“没有了。”她应得很干脆,“我确定没有了,我连年少时的一丝悸动都找不回来。但要是知道你在,我压根不会让这种误会发生。”

她的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来年本该见好就收的。

毕竟早知道会是这样俗套的故事,她也为答案做了很多次心理准备,但在听到所爱之人坦荡表示自己确实爱过另一个人时,她还是觉得很不开心。

来年也叹口气,她觉得自己需要一些独处的时光,便应声道:“好吧,我知道了。”

那边沉寂很久,久到她打算挂电话时,徐思叙又开口了。

她的语气带着浓浓的不确定,字斟句酌地问道:“那...算是原谅我了吗?”

来年点点头,说:“嗯,你快回去吧,天气预报说明天有雨,外面太冷了。”

“不行,你这‘嗯’我不放心,我刚讲了那么多话,迫切地需要你给我一点回应,不然我今晚可能睡不好,年年。”

倒也没想到一通电话打开了这人的赖皮属性,来年窝在椅子上哭笑不得,劝她:“你快回去吧,我真的原谅你了。”

“不信,我还是想见见你。”

以前十天半个月才会一次面,还是她精心制造的巧合,当时也没见她这么迫切。

来年思忖半晌,还是没狠下心真就让楼下的人白跑一趟,她大脑高速运转搭建台阶,最后还真被她找着个让彼此都好看的由头。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大大方方拉开那扇开了闭、闭了又开的阳台门,夹着手机往身上套羽绒服,说:“瓜瓜没粮了。”

“嗯?”徐思叙没听懂,她的视线从楼下穿上来望向来年所在的位置,疑惑发问。

栏杆旁的人拉链都没拉,转身拔腿就跑,边跑边补充一句:“那天嘱咐你买猫粮了,带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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