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水(7)

作者:周酬 阅读记录

鸡肋、小众、用不着花什么心思。

更何况徐思叙还是派人买的,也不知道那位助理小姐姐深更半夜被上司指使去商场买瓶香水是什么感受。

高位者的随心所欲着实令人无奈,但当来年闻到那个味道时,平白添了些心酸。

阿玛尼的“挚爱”,官方打的招牌是“热情洋溢,优雅大女主香”,那样热情的红色礼盒震得来年措手不及,就连徐思叙本人看到那个盒子时也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说不上美,实在俗伧。

牌子打得这样响亮,仿佛可以调制出多么隆重的香味,但来年在回宿舍的路上就拆开喷了一点在手腕。

甜丝丝的话梅味道,俏皮又可爱,酸酸甜甜的,可能是那种女团成员上舞台前会喷的香水。

在闻到味道的那瞬间其实她有过迟疑的,在想与她还是否有必要再继续下去。

说徐思叙二十多岁的人了干净如一张白纸她是不信的,只是来年觉得,自己连个参照物都没有。

以前跟过她的那些小姑娘都如这瓶香水一般吗?

未免与她太过大相径庭了。

“香水谁送你的呀,年年?”石之妍那把甜嗓子又把她从回忆里拉出来。

来年拿了漱口杯去阳台,声音清淡:“朋友送的。”

清水从龙头里流出来,几粒溅上她的手背,她在心里倒数着分秒。

三、二、一——

“呲——”凳子又被石之妍拉得乱叫,陈禾雨再没出来望一眼,仿佛已经睡着。

她故意将桌子上护肤用的瓶瓶罐罐磕得作响,动作明显带着气,不料一小瓶精华从桌面上滚下去,玻璃瓶的昂贵东西一下子被震碎,乳白色的液体糊了一地。

石之妍极短促地“啊”一声,蹲下身收拾碎片,将动静闹成最大。

来年手撑在台面上发呆,听到有人鼓着腮帮子呼唤阳台上的她:“年年,我手被精华瓶子划破了。”

她闭上眼,将手里的电动牙刷默默提高了一个档位。

远处的人不甘心,就这么蹲在地上,听到牙刷不再作响,才再次张口唤她:“年年,我手破了。”

来年漱完口探身看了一眼,缓声问:“流血了么?”

她再返回时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

下一秒便恢复正常。

石之妍瘪嘴,哭腔明显:“有血。”

来年放下杯子,从架子上取下医药盒,取出碘伏和棉签,又顺手拿了两个创口贴,捧着这些东西走去石之妍的床位。

她人还蹲在地上,用左手捏着右手的手腕,泫然欲泣的样子,盯着来人的侧脸瞧。

来年顺她的意蹲下身去,将碘伏放在地面上,说:“你把手拿开,我看看严不严重。”

石之妍挪着步子凑近她一点,眼底还挂着泪珠,却蓦地展开笑颜,夸赞天真地像小孩:“年年你身上好香啊。”

来年一下子蹙紧眉,她微微向后退一点,瞄到了旁边人的伤口,发现其实只有一点小血珠。

她偏头取碘伏抽棉签,冷静地说:“我给你擦点碘伏吧,创口贴就不用了,秋天天气——”

耳后忽然感觉到一份温热的柔软。

6 ☪ 06

◎“徐思叙,你再亲亲我好不好?”◎

「不太喜欢秋天的,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竟也迷上了那样萧条的景,或许是那夜的枫叶与雨落得太合适。但我始终觉得,那次一吻,沉迷的只有我。」

06、

夜里霜重,徐思叙从浴室出来,她头发半干,伸手拉开衣帽间的门,想从里面挑件衣服明天穿。

那面镜子依旧放在那里,以一件死物唤醒她白日的记忆。

小姑娘单纯地可怕,连基本的防备心都没有。

她极浅地叹息一声,不可控地勾起唇角,觉得今夜还算美好。

下一秒,放在床头的手机响了。

徐思叙走过去,看到一串熟悉的数字。虽然她没存过来年的电话,但也不知道怎的,白天那一眼扫得就记住了。

她滑动接听,将手机贴到耳边,还未张口,就听到对面人问:“徐思叙,你现在在哪里呢?”

她声音冷冷静静的,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难过。

徐思叙被这句算是询问的挂念电话暖到,她转了个身,走出去从冰箱里拿了瓶红酒,用作安眠。

“怎么了?查岗吗?”她插科打诨,含笑反问。

这次来年没有立刻回答,徐思叙将手机开了免提放在岛台上,从旁边随手拿了个高脚杯,倒进一点点酒,轻抿一口,安静等她回答。

对面人吸了吸鼻子,再开口时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能麻烦你来我们学校接一接我吗?我实在没地方去了。”

听到这话,徐思叙一口酒咽也不是吐也不是,那点红色液体顺利滑下喉咙,卡在分叉处呛得她连咳了好几声。

少有这样狼狈的时刻,她捂住听筒将手机拿远,等到气顺了才回答她:“行,你在北门等我,我现在出发。”

末了,又提醒一句:“穿厚点,夜里风寒。”

也不知道她那样乖的女孩子谁会不喜欢呢。徐思叙换了身衣服,这样想。

性格太软了,一点脾气也没有,和她聊天那么久,她这人被伺候惯了忍不住处处噎她,小姑娘都不带一丝恼的,如今这大半夜的,到底什么事情能让她在宿舍连一晚都呆不下去。

徐思叙临关门时又想到什么似的,抓着车钥匙进屋子重新打开冰箱,想着喝个酸奶解酒用。

咂那盒冰冰凉凉的牧场酸奶时还花三十秒在微波炉里热了盒牛奶。

下楼时,她目不转睛盯着蓝色屏幕上跳跃的数字,忽然发现自己已经许久未如此急不可耐过了。

*

挂断电话后,来年紧了紧身上的大衣外套,朝双手手心哈了口热气,然后捂住耳朵。

估摸着徐思叙过来还得一会儿,她站起来跺了跺双脚,被夜风吹了个满怀。

她偏头看看公交车站牌上的信息,又摸摸广告牌上的灰,最后掸掸手心,踩着脚底的大理石砖上的格子玩,从这边蹦到那边,又从那边蹦回来,往返来回,玩得不亦乐乎。

那辆下午才见到的奥迪停在她面前时,她正单脚支撑站在石砖中央,她的背后是女明星完美无瑕的面容。

来年摘掉耳机,看着朝她走来的人,慢悠悠站稳,然后隔着秋夜的风霜瘪了瘪嘴,傻里傻气地说:“居然是你亲自来接我的呀,今天晚上好冷的。”

徐思叙在她面前站定,世间一切仿佛都凝固住了。

象征秋日的深黄落叶、半明不灭的昏黄路灯,那天月季开到最后一茬,殷红的花倔强地端立在深夜,做秋的尾曲。

来年伸手接了一滴雨,凉丝丝的,像面前人的眼神。

她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下雨了。”

“嗯,下雨了。”徐思叙回神,而后动作极缓地、将自己脖子上的围巾一圈一圈解下来,套上来年光洁的脖颈。

雨在落,秋雨无论如何都是萧瑟的,寂寥地让人难过。

来年忽然鼻子一酸。

徐思叙拉开副驾的门,手掌从她肩膀滑下去,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手腕,将她塞进去。

车子行驶地极稳,地面已经被雨水浇湿,轮胎驶过的时候,会有湿漉漉的“哗哗”声。

来年好似这会儿才缓过来,她一个人窝在车座上,将脚从棉拖里取出来搭在座椅上,又用下巴抵住膝盖,安静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街景。

她为什么不问呢?来年握着手里温热的牛奶,悲哀地想。

哪怕一句简单的“你怎么了”也能让所有的情绪有了发泄的出口,而她连一句安慰也没有。尽管面上做足了好好情人的样子,既是围围巾、送牛奶,又是深夜驱车赶来,可是哪怕做了这些,她连一句基本的问候都没有。

她就不想知道,今夜她忽然情绪不佳是为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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