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一男一女说话的声音将沐轻轻的思绪打断。

她回过神来，走到廊道边往下一看，大堂靠近楼梯处的八仙桌旁坐了两个人，一男一女，年纪不大的样子。

沐轻轻正疑惑着，突然看见了那男子手中正打开的画像，猛地一惊，瞬间将头缩了回来。

撇头一看，已经走到楼梯处的沈长里正回头不明所以地看着自己，沐轻轻嘿嘿一笑，只是那笑容僵得连她自己都觉得奇怪。

16 ☪ 第十六章

沈长里站在门口，看着刚刚折返回去，躲进屋里，然后就开始用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一块黑炭往自己脸上涂，颇有一种不把自己抹成黑炭就誓不罢休的样子。

她甚是不解，问道：“你这是作什么？”

沐轻轻正对着铜镜把脸上没涂到的地方都一一补上，末了才对沈长里嘻嘻笑道：“师父，我这还不是看自己长得太好看了，怕出去遇到什么坏人嘛，涂黑一点，安全。”

鬼才信。

沈长里心下暗暗道，明面上却还是回应了她一句：“这样做真的有用？”

“当然有用了。”沐轻轻看着镜中自己那张被涂得黑不溜秋，已经认不出原本面容的脸，满意地拍拍手上的炭灰，然后才走出来，对沈长里自夸道，“我之前从都城不远万里来到九曜山，一路平安无事，都是多亏了这黑炭。”

“你倒是挺会夸自己。”沈长里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楼下找你的那两人已经出去了。”

“真的吗？”沐轻轻一听，忙不迭地冲出去，扒着廊栏往大堂里一瞧，果然已经不见了那两人的身影。

沈长里没骗她，那两人还真的走了。

早知道她就不把自己的脸画成黑炭了。

“现在可以走了吗？”沈长里走出来，看她一副暗自庆幸的模样，想到要不是自己方才变了个幻术将那两人引了出去，还指不定她将自己画成什么模样。

沐轻轻想起正事来，跟上沈长里，问她：“师父，咱们这是去哪儿？”

“我的拾骨袋感受到了怨妖的气息，为避免怨妖伤及无辜，我必须赶去看看，将你一个人放在九曜派，我不放心。”

“师父是在担心我吗？”沐轻轻闻言甚是惊喜，关注的点自然也不是怨妖。

沈长里说：“我是怕将你一个人留在我的临岫殿，等我回来的时候，我的临岫殿会变个样。”

她的话看似随口一说，可听在沐轻轻耳里，却还是别有一番味道。

总之，只要能跟着她，去哪儿都可以。

沐轻轻如是想。

然而，一夜过后，她就后悔自己的想法了。

一晚上的舟车劳顿，赶到下一个落脚点时，已是卯时，早晨的太阳从远山那边升起，照亮了路边野草上的露珠，也照亮了两人的行路。

沐轻轻坐在马车里，浑身疲惫，睡也睡不好，马车颠簸得很，她在马车里不是被磕到这儿，就是被磕到那儿，刚有点儿睡意立马就能被磕醒，这一晚上折腾下来，可把她给难受坏了。

好在沈长里可以不用睡觉，也没让她赶车，否则真要是让困意绵绵的她去赶车，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儿呢。也好在沈长里在启程之前买了辆马车，要是让她走路的话，估计她的脚会断掉。

唉，说来她也是真的惨，千里迢迢地去了九曜山，还没学到半点儿仙术呢，就又被带下了山来。

坐在马车里摇摇晃晃的时候，隐约听见马车外传来阵阵熙熙攘攘的声音，好不热闹，她有了些精神，刚想要掀开车窗幔子瞧瞧，就感觉到马车停了下来。

随后便见沈长里撩起前头的帷裳来喊她：“到了，下来吧。”

“哦。”沐轻轻无力地应着，却见沈长里倒是精神满满。

然是上仙，非同凡人，连夜赶了一路的马车，竟不觉得丝毫的累，佩服佩服。

下了马车，沐轻轻才发现他们已经抵达了一个城镇，比九曜山下的那个小镇要大些，此刻早市刚开，街上小贩陆陆续续支起了摊位，卖什么的都有，吆喝声迭起，好不热闹。

“是长里上仙吗？”沐轻轻打量眼前小镇时，旁边上来一个着家仆打扮的男子，他走到沈长里面前，恭敬道。

沈长里只微微点点头，那家仆却顿时喜笑颜开：“呀，真是长里上仙。上仙，快快里面请，我家老爷已恭候您多时了。”他说着，作了个请状，又唤了个家仆过来牵马车后，方才带着沈长里和沐轻轻往府里走。

沐轻轻虽然不知道沈长里到底想做什么，可跟在沈长里后头，她光是从眼前这座丹楹刻桷，楼阁台榭，甚至要比她家丞相府都要大出许多的大宅子，也知道出邀请她们进宅的主人不简单。

进了大门，院子里有在忙着打理花草的丫鬟，也有穿梭在走廊之间的家仆，看似正常的表面，却总好像隐藏着一种莫名的气氛，隐隐地，令人觉得不安。

而且，不管是丫鬟还是家仆，每个人的脸上都没有半点儿表情，一时竟说不出那到底是冷漠还是严肃，总之，每个人看着都怪怪的。

家仆将两人引进花厅，请两人坐下后，便对沈长里说了句：“我去请老爷。”后便折身离开了。

另有丫鬟送茶进来，但也只是短暂的停留一瞬，放下茶后也忙不迭地，几乎是小跑着离开的。

如此诡异气氛，沐轻轻和沈长里只是面面相觑。

花厅中除两人外再无他人，加之两人又都没有开口说话，导致这花厅中的气氛一时间越发令人觉得有些后背发凉起来。

最终，还是沐轻轻忍不住了，问沈长里：“师父，你就没感觉到点儿什么妖魔鬼怪的气息之类的吗？”她这个凡人可都感觉到了诶，这位上仙怎么还坐得住啊？

“你既然选择了修仙之路，在面对各种情况时，首先要做到的便是静观其变，莫要慌乱。”沈长里道。

沐轻轻闻言，有些错愕，诧异地问她：“那你是答应收我为徒，可以教我仙术仙法了？”

“虽然你之前拜师的经历是幻觉，可我师父弦风上神已经承认你是九曜派的弟子，仙术仙法我自然可以教你，但是‘师父’二字，我承受不起，你也不必称我为师父，一声‘上仙’足已。”

什么上仙，明明并不排斥我这个徒弟来着，你不让我叫师父，我偏要叫。听着沈长里的官腔官调，沐轻轻把脸撇到沈长里看不到的方向，悄悄做了个鬼脸。

约莫等了半个时辰，不管是家仆，还是家主，都不见人影儿，甚至连丫鬟都不从这花厅门前路过。

沐轻轻等得实在没有耐心了，况且，她坐得难受，实在忍不了了。

唰地一下站起来，对沈长里说道：“我去找找他们。”

“不可鲁莽。”沈长里阻止道，“再等片刻，马上就会有人来了。”

她看上去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沐轻轻也只能相信她了。

“那好吧，我听师父的。”

不过，让她再继续坐她是肯定坐不住的了，一夜的马车，再加上这半个时辰，再让她继续坐下去，估计就废了。

许是因为眼前有更重要的事情，所以沈长里没有再纠正沐轻轻对自己‘师父’的称呼。

沐轻轻暗自窃喜时，忽听得外头传来匆匆的脚步声，转身看去，便见方才领她二人进门的家仆，此时正跟着在一个身着黛青色华服，年过半百的男子进了花厅。

“长里上仙，抱歉抱歉，让您久等了。”一进来，那华服的男子便赶忙对沈长里赔着笑脸。

沈长里起身道：“家主家中有事，长里自然知晓，久等片刻无妨。”

“多谢上仙体谅。”家主苏滦，为人处事自有自己的一番经验，他客客气气地对沈长里道了抱歉之后，又看向沐轻轻道，“这位是……”

“她……”

“我是长里上仙的徒弟，我叫沐轻轻，见过苏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