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你,真的很快乐(86)

作者:七小皇叔 阅读记录

赵女士望着她,足够了解女儿的母亲,仅仅从称呼便能判别一切。

于舟成年后,通常管她叫“妈”,有时短促,有时拖长;烦躁时会皱着眉头说“赵青霞你干嘛”;“妈妈”这个称呼,出现在于舟很小的时候,而22岁的于舟,用它来示弱。

赵青霞哽咽着吸吸鼻子,眼泪就掉下来了。

于舟不乖了,对她用心眼了。

“哎哟,”她呼出一口气,慌不择路地看向手机屏幕,“她这个朋友圈台词写得太好了,‘此生相伴,唯你不可‘,哎哟,真的是感人。”

她说完,稳着手腕擦去眼泪,停几秒,才问于舟:“怎么不想结婚呀?那你要是不喜欢这么多人,不办也是可以的。”

说到后半部分,没忍住,鼻翼动了动,红透了。

“妈妈,”于舟望着黑漆漆的手机屏幕,眼泪一颗一颗砸下去,她忍着一浪一浪的酸涩,哽咽道,“广场舞刘阿姨说的,是真的。”

鼻腔一瞬便被塞住,她抽泣得肩膀都抖起来,拼命吞咽情绪,仍然无法平静地开启这个话题。

赵青霞沉默了,颤着气息,一呼一吸,盯着茶几的边缘,像一个被抢劫一空的人。

呼吸从急促变得稍显平静,于舟隔着朦胧的泪眼看她,想要说话,但下一秒,赵青霞冲了过来,劈里啪啦地打在她的肩上:“你搞同性恋!你搞同性恋,你为什么要搞同性恋啊?啊?”

“我们家是对不起你了还是怎么样,是没把她培养好还是怎么样?啊?”

“那从小,你要什么妈妈给什么的,你怎么可以这样子啊?你怎么不学好,怎么走歪路啊?”

“你这样妈妈怎么做人,啊?”赵青霞哭得不能自持,她想起刘三妹的眼神,不晓得背后传到哪里去了。

于舟从来没见赵青霞这样过,声嘶力竭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她打了几下便没了力气,坐在一边痛哭。

“妈,”于舟难过得声音都哑了,嗓子里凑不出几个完整的字,“我没有不学好,我就是喜欢她。”

“对不起,但我真的真的很喜欢她。”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如果道歉能让她妈妈好受一点的话,她愿意道一百个歉,但她不能没有苏唱,她没有办法。

她想求求妈妈,但又不知道该怎么恳求,这件事远比她所料想的要难,哪怕做足了准备开口,仍旧是一塌糊涂,半句有用的都说不出来。

没有任何理性分析,没有任何据理力争,她只想哭,只想让妈妈别哭了。

她抽了一张纸,递给赵青霞。

赵青霞给她一把拍掉,于舟哭着又递给她,赵青霞抽泣着拍一把自己的膝盖,接过来,狠狠地揉自己的眼睛。

“妈。”于舟张了张嘴,从喉咙里挤出半个音。

“你不要叫我了,我跟你讲,我是不会同意的,你才22,你根本没有想好,”赵青霞极力深呼吸,差点喘不上来气,“你就是叛逆,你知道伐?等你长大了就好了。”

于舟的双肩松下来,无力地坐在沙发上,用袖子把眼泪擦干,快速地吹出一口气,将快要淹没自己的疼痛驱赶出去,才尽量镇定地说:“我去年春天就遇见她了。”

“你知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啊?”

“我想,给你打电话,是一件冒险的事。”

“苏唱,我好想你啊。”

“我会期待接下来的每一个节日。”

“等我请你喝莫吉托的时候。”

“但我觉得,你醉了也会救我,你永远都会救我。”

“你不要再喜欢别人了。”

“你得许愿,你不能做一个没有愿望的人。”

“有人欺负我,苏唱。”

“我不会再欺负你了。”

……

“我理想的房子啊,离公司近,通勤方便,有落地窗,然后,有苏唱。”

有苏唱。

这些回忆,其实也没有那么长,浓缩起来,像是当时在出租车上,奔赴苏唱的40分钟。

苏唱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一个目的地,就是当你坐上出租车,所有的东西都在后退,性别、年龄、家世、过往、财富、姓名,以及自尊心,它们一样一样地被甩在车后,你背对着它们坐着,任由身外之物在后挡风玻璃里虚化成不重要的风景。

只要苏唱在前方,其他的都是后挡风玻璃上的风景。

爱情是造物主用来收服人类的枷锁,明知正被驯化,仍然甘愿低头,明知千疮百孔,仍然一往无前。

于舟无奈地笑了,她说:“一年多的时间,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

“但初中毕业,不去江城,我想了一晚上。高中毕业,选科大金融,我想了一周。”

“所以,想我是不是真心喜欢一个人,想是不是非她不可,用一年多的时间,够了。”

“我想清楚了,妈。”

第82章

赵女士没再说什么,擦了眼泪便上楼,关上房门没动静了。

于舟支了一个门缝看,她背对着门侧躺着,偶尔用床头柜上的纸巾擦眼泪。

很多时候年轻一代活跃在网络上,筛选后志趣相投的社交,很容易给人一种全世界都理解并接纳自己的错觉,像在冬天有暖气的屋子里,太阳暖融融的,总以为出门也不冷。

直到推开单元门,扑面而来的寒气总将人打得措手不及。

于舟自认为开明且尊重自己的父母,在这种事上,仍然看她像一个生病的怪物。

没有办法理解,因为“同性恋”三个字挑战了她好几十年的婚恋观,是属于她认知之外的东西。

晚上赵女士没有做饭,仍然维持侧躺的姿势,擦擦眼泪刷两下手机,又放回去吸着鼻子闭眼睡觉。

于舟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床上抹眼泪。

她只是喜欢了一个人,然而她甚至没有向自己的母亲介绍她的机会,她都没说出口苏唱是个什么样的人,她高挑漂亮温柔善良,优秀得不得了,如果不是以自己的女朋友的身份面向父母,她有自信赵女士一定会喜欢她,并且将她列为“别人家的孩子”。

可就只性别这一条,让苏唱连被认识、被肯定的机会都没有。

是不是前半生过得太顺利了呢?人生总要面对一些撕扯,于舟迄今为止所经历的最大困难,就是爱情与亲情的撕扯。

她总不想让任何人难过,她没有错,但她仍然狠狠地伤害了世界上最爱她的妈妈。

再晚一些,于老爹回来了,小别墅一片安静,他以为大家都睡了,于是进屋洗澡。

之后,主卧里有碎碎对话声,再之后,爆发了压抑的小小的争吵。

于舟开门,站在外头听,赵女士提高声调:“怎么就能随便她?你从小就不怎么管她,现在不走正道了,你还这个态度呀?”

胸无大志的爱逗鸟下棋的于老爹对这件事也展示了相当的“佛性”,他用气声回应:“怎么可能是同性恋嘛,年轻人爱玩,到年纪了还是要结婚的。”

父亲总没有母亲亲近,在理解上又更是隔了一层,好就好在,他不大当回事,坏也坏在,他的字典里,根本就没有爱上同性这种事情。

赵女士又哭了:“都是你呀,都是你没教好,我嫁到你们家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我跟你讲,老公么老公不争气,女儿么女儿这个样子,你还出去喝酒,什么时候了你还出去喝酒。”

“那我问你,如果她跟那个女的一直搞在一起,一直不结婚,你怎么讲?”

“那个女的”……于舟心里一滞,还没有见过面,赵女士就展示了相当的敌意。或许她还认为,是“那个女的”带坏了于舟。

于老爹坐在床头唉声叹气:“那不结婚就不结婚嘛你能有什么办法。”

“于军你真是,我真是,”赵女士咬牙切齿,骂骂咧咧,“我要是能指望你呀!”

“唉,气什么,哭什么。”于老爹眉头紧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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