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上烟火+番外(115)

作者:常文钟 阅读记录

柴睢抵死不承认:“而我们仨之所以能磕磕碰碰一路走到今天,正是因为不多过问彼此间的事,不会对彼此的事过多表达看法,更不会插手彼此的事。”

“就是说维持长久情谊需要合适的方法罢,果不其然,”李清赏眼珠子滴溜一转,话锋突变:“你可还记得我们学庠那位蒲典,蒲夫子?”

从柴睢嘴里套话是件需要智谋的事。

“啊,”柴睢似是认真想了一下,点头:“有点印象,曾世仁之事里帮过你——你干嘛?”

李清赏起身,绕过茶几而把摇椅拖过来放在柴睢另一边,整个人热热闹闹趴到柴睢身旁,问:“你说我与蒲典合伙经营家小学堂如何?我瞧着蒲夫子是有钱有人脉的,你帮我想个法子,此事如何向蒲夫子开口的好?”

——“分明如何开口皆不好,殿下不会色令智昏,真把春波镶死在‘蒲典’那个假壳子里罢?”

院子西北角西耳房与西厢房间的转角回廊下,合璧抱着爱兔捣药坐在那顺兔毛,嘴里如是问暗卫长郑芮芳。

“殿下近来没给春波下新任务,想来春波还得在蒲典的假壳子里套些时日。”郑芮芳抱胳膊靠在雕刻精美的回廊朱柱旁,头顶处一盏风灯静静亮着,几只飞蛾不停往柱形的灯身上撞,发出细微扑棱声,“不都说李娘子格外聪敏么,为何至今没能揪出春波的假身份?”

郑芮芳看向回廊同侧,旁边坐着乘凉的涤尘。

涤尘手里也拿着把枢锦包边的蒲扇在打风,低声细语道:“去冬殿下回来头一天时,为试探李娘子虚实选择夜里与李娘子同卧,秋实带人在屋外警备通宵,次日秋实向殿下告罪,说是李娘子夜里似乎发现了她们几个暗卫。”

郑芮芳大眼睛瞪得更大些许:“没听说过李娘子会功夫啊!”

能发现暗卫潜伏者或有高深功夫在身,亦或心计戒备远超常人,十几年来,暗卫潜伏跟踪盯梢被发现的情况,仅有一例。

那时殿下新禅位罢,因时局动荡曾派遣暗卫暗中保护赵阁老赵长源,被赵阁老发现并让殿下把人撤走。

涤尘道:“李娘子带侄儿一路从庆城走到汴京,数次虎口脱险,多番性命堪忧,她却能安然无恙抵达汴京,还在不惊动抓捕势力前提下,悄无声息找到大理寺少卿申沉,以上种种绝非一声运气好可以概括。”

“她应早已察觉出春波真实身份,并在曾世仁之事里正式予以坐实,”涤尘伸手戳了戳趴在合璧腿上的捣药兔,失笑,“李娘子爱和殿下互相挖坑,殿下在皇后西苑宴上给李娘子挖的坑,李娘子铁定找机会报复回来。”

合璧在郑芮芳的惊诧中又不紧不慢补充道:“李娘子可聪敏了,虽比殿下而不如,确然比寻常人要厉害得多,殿下说,倘李娘子有机会入朝堂,嘿,那定然也会是位厉害角儿。”

“厉害角儿现在要面临没饭吃的窘境了,”郑芮芳对李娘子的行为有诸多不解,“她只要稍微向殿下松个口,立马能保证后半辈子衣食无忧,这人怎就不肯同殿下开这个口,自己费劲巴拉折腾谋生多艰难啊——”

郑卫长对上合璧目光,神色狐疑起来:“合璧你那甚表情?你是嘲笑的表情对罢,对罢!”

说话间合璧表情无缝变化,变成如腿上捣药兔般微微笑着的人畜无害模样:“没有,你看错了,我怎会嘲笑你呢,你的想法一点也没错,谋生艰难,无论男人女人,都该为自己找个靠山的。”

因种种误会而曾被传过某些中伤贬低她人之绯闻的郑卫长,哼地别过脸去,决定暂时不与人云亦云的梁合璧说话了。

片刻,却听喜笑颜开的合璧用顽笑语气,低声呢喃着担忧:“殿下在朝堂长大,她能适应这般死水无波的平淡生活么?”

殿下和李娘子,能走多远?

·

在合璧暗暗担心她家殿下无法很好适应普通人的普通生活时,汴京东、西、南三城交汇的天汉州桥夜市正是人头攒动,灯火通明上客时。

街道两侧排门杂摊比肩林立,五颜六色的招子各有特色,食饭蒸煮碳烤之烟随暑热之气向街顶夜空升腾去,至高处又被遮天蔽日的招子堵回街道上。

于是乎,炭烤羊肉味、芥辣瓜旋儿味、腌糟肉鱼味、辣脚子味、煎夹子味诸如此类无数种食物香味混杂起来,把人严严实实包裹在其中,再充斥两耳朵索唤吆喝声、划拳斗酒声、孩童嬉闹声商贩叫卖声,以及目之所及两边商铺以花灯彩球装饰招子,共同构成眼前这副人间烟火地的繁华景况。

谢随之在名十来岁的小孩带领下,路过一家家人满为患的夜市铺子,穿过一条条排买食物的食客长龙,自天汉桥往朱雀门方向去,七拐八拐,小孩带她进了家不断进出的堂食杂嚼铺。

“呐,于姐姐多吃了几口酒,三娘姐让我喊你来。”小孩指指脸朝下趴在食桌边的人,颇有几分无奈。

谢随之摸出十个大铜钱作为报酬,又摸出十个大铜钱,两手撑着膝盖弯下腰来与小孩低语:“你于姐姐独个来的?”

小孩毫不客气把二十个大钱往怀里一揣:“从盘楼街过来时有位公子同行,于姐姐吃了酒,好像不太开心,她这几个月都不是太开心,我们盯得特别紧,那公子说时晚要送于姐姐回家,于姐姐独个拦了车走,半道拐来这里,呼索满桌菜,没见吃几口,只又喝许多酒,我们从头到尾盯着。”

谢随之听得心里五味杂陈,面上温和笑意淡下去些许,鼓励般拍了拍小孩上臂。

多得十个钱的小孩兴高采烈一蹦一跳走了,铜钱哗啦声转眼淹没在杂嚼铺子里,谢随之敛袖坐到方桌侧边。

“小白,小白?”她拍拍于漪白胳膊试图把人唤醒,“听得见我说话么?”

抱着小酒壶埋脸在臂弯里睡觉的人毫无反应。

谢随之正准备把那通体漆黑的小圆肚酒瓶抽出来,一位着褐衣青裳腰围围裙的中年妇人,过来拾个礼打断了谢随之的举动:“嗣爵您寿康。”

“三娘。”谢随之回以稍微欠身,手捏着酒瓶没松开,吩咐道:“桌上饭菜装盒带走,再劳请帮我雇顶小轿来。”

杂嚼铺老板三娘吩咐伙计来打包,转回头来遗憾道:“街上半个月前开始不让任何轿子进来,给您雇个背轿可妥?背轿背出桥街便处处可见雇代步啦。”

背轿,如西南枢乾滇等州用背笼背人那般,汴京人力夫将竹篓改为坐凳,即背轿由背笼演变而来,上有政·策下有计策,朝廷再怎么颁布文书令,总也当不了百姓焦急脑汁想谋生法。

谢随之摆摆手,没再说甚么,自己背着于漪白走进了摩肩接踵的长街人群。

微粗而热的呼吸有规律打在侧颈上,熟悉又陌生,让人忍不住心生恍惚,谢随之慢行慢走,至离街口还有半盏茶路程时,打在侧颈上的呼吸渐渐变轻缓,谢随之把人往上颠了颠,柔声问:“难受么?”

趴在谢随之肩头的人把脸转个方向,动了动被绕过腘窝而抓住的手【1】,嗓子干涩地低哼解释:“我没带够钱。”

自上次在梁园和谢随之说话过那些话,直到现在,她还没改掉出门在外花钱没估计的毛病。

二十年来,她出门会带钱,确然只管随心所欲花,够则正好,不够便让人去找哥哥或者谢随之,近四五年来她钱不够时只找谢随之,那是她为数不多可以让谢随之来找自己的机会。

有些习惯刻在骨子里,想改掉不容易,想戒掉,更需经历挺大痛苦。

路远无轻载,谢随之背着于漪白走出半条街,松开她两个手腕后累得步子不得不再放慢些,气息微喘:“你点的那些东西没吃几口,我让三娘打包给小孩了。”

“你没别的要说?”片刻后,于漪白哑声问。

谢随之也不说不清楚自己怎么想的,道:“阿照拿来的那些东西,我也都收到了。”

上一篇:金枝 下一篇:千千鹊鸽(GL)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