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上烟火+番外(88)

作者:常文钟 阅读记录

“日·你·娘的赔钱货,”大飞脚踹门的曾琴爹看见女儿,正好使唤,“过来给老子打开门,快些!”

眼瞅着曾琴朝门口挪过来,李清赏怕曾琴爹趁酒意胡来,默不作声顺着墙边悄悄溜,打东边通往茅厕的路上有个出粪用的小角门,老周偷溜便是走那门,她打算把老周喊回来处理曾琴爹。

说来也奇怪,她还没走多远,门口那边传来窸窸窣窣铁链声,旋即,醉酒男人一声“去你娘”的斥骂与女孩“啊!”的惊叫几乎同时响起,最后是“噗通!”一声甚么东西飞跌到地上的闷摔声。

李清赏寻声望去,好家伙,竟是曾琴从门口飞跌到丈远处。

而后是曾琴爹脱着鞋直冲过来对跌在地上起不来的曾琴殴·打,又打又踹,嘴里边骂:“开个门慢吞吞,干·你·娘个赔钱玩意,吃我的、喝我的、用我的!竟然不听我的!识两个字就以为自己飞上枝头成凤凰啊!老子叫你知道知道你连只鸡都不是!!”

老子打孩子,多天经地义啊,皇帝来了也插手不得罢,“喝了酒的暴虐男人殴·打毫无反抗能力的娃娃”,李清赏被这般场景吓不轻,屏住呼吸准备赶紧溜走去找老周,但就在她收回视线的那瞬间,就在那瞬间——

曾琴黑白分明的眼睛,隔过手脚并用殴打她的父亲,直直与李清赏目光对上。

那瞬间其实是无声的,李清赏耳边却似乎有天雷劈下。

因为蜷缩在地上遭受拳脚相加的女孩并没有发出任何痛苦的呻·吟或哭泣,她只是无声地看着贴在墙边的李夫子,在她父亲对她暴虐的殴·打和极尽侮辱的谩骂中,她只是无声地看着李夫子。

那瞬间李清赏脑子里只弹出一个想法,“这小姑娘和昊儿一样年纪。”

下一刻,李清赏的视线被阻开,是曾琴爹抓起小妮子的脑袋,准备用力朝土地面上砸。

“住手!”

被怒气充斥着脑袋的曾琴爹忽然听见身后响起声女人的厉声斥吼,那声音软糯糯,急得飞出口音来,和娼院窑子里那些吴侬软语的江南女有些似,曾琴爹停下了把女孩脑袋往地上砸的动作。

寻声转回头看,门房后面的青砖墙下,学庠那个姓李的女夫子瞪圆了眼睛呵道:“你怎能打孩子?!”

曾琴爹嘿嘿笑,吸了吸口水松开扯在手里的女孩头发,站起身看过来,那意味不明的眼神恨不能扒掉皮李清赏一层皮:“我打我的种,干你甚么事?”

李清赏:“……”

就说罢,她哪里会应付这种场面?她压根不会同人争辩吵架啊——柴睢那王八除外。

“再打下去要把人打死的!”李清赏指向地上蜷缩成虾米样的小女孩,再内荏也要色厉,“即便她是你女儿,打死她你也要吃官司!”

曾琴爹早已把学庠里几个女夫子窥观个遍,那溯泼辣不好惹,蒲典下手狠不好惹,列鑫渺看着老实,实则阴鸷疯狂,四个夫子里只有这个外来户李清赏,不仅长的好看,还是个带着拖油瓶没依没靠的。

通常情况下,这种人受欺负也不敢让别人知道。

想到这些,曾琴爹一步三晃朝这边走过来,吹嘘着吓唬人道:“吃官司哦,美人难道不知我没成丁就攮死人进过监房么?不怕告诉你,从本县县狱到汴京府大狱,老子都有人脉,你让我吃官司?信不信我让你先吃叼?”

李清赏:“……”

庶民百姓固然质朴善良,人性的粗鄙与险恶她也同样见识过,曾琴爹只是说话恶心人而已,她应该应付得了。

眼看曾琴爹越走越近,李清赏故意激他道:“是么,人脉这样厉害你就喝最便宜的劣等酒?瞧瞧你自己,吃别人的用别人的,连双新鞋都穿不起,你那些人脉就没拾给你双羊皮靴子穿穿?”

“干你母!”曾琴爹果然被激怒,上来一把抓住李清赏领口,吃酒恶臭扑面而来,“信不信老子干死你!”

说实话,李清赏已经吓得腿软手软了,何况她本身还吊着只胳膊,毫无还手之力,而院里闹成这样,屋里几位上课的夫子还能装作若无其事,那便莫要寄希望于她们了,真怕惹恼这男人,他会做出甚么伤害学生们的事。

“你不是要干死我么?”泥潭子里摸爬滚打过将近一年之久的李清赏,拼尽全力故作淡定,勾起嘴角低低对曾琴爹说道,“茅厕后边小窄巷,敢不敢去?”

学庠的学生茅厕在学庠最东边,以前曾有人从外面爬上墙头往里面偷窥,童山长申请拨款又在茅厕后墙往东三尺处加了堵丈高的墙,由此形成个小窄巷。

于是乎曾琴爹毫不犹豫拽着李清赏衣领,连拖带拽把人往那小窄巷带去。

从曾琴开门到李清赏挣扎着被拖走,蒲典站在窗户后把经过看得清楚,可是任她如何都没想到,当她一声不吭举着私藏的护身斧头寻摸过来拯救李夫子时,会看到如此一幕:

小窄巷里,柔弱李夫子正单手举着大半块砖头,站在窄巷里无声地泪流满面。

李清赏脚边,曾琴爹脸朝下趴在地上,后脑勺和脖子上的血与李清赏手中青砖上的血迹遥相呼应。

举着斧头的女夫子和举着砖头的女夫子四目相对,李清赏浑身抖得不像样,见此情景,蒲典咕咚吞咽一下,错愕地看向李清赏手中青砖。

只见大半节青砖上布满灰尘泥土,侧面上血迹最多,血迹之下,砖身上“咸亨贰年”、“公造”等字样依稀可见。

别说李清赏吓傻,蒲典也吓傻了。

再用力吞咽几下,见李清赏仍抖若筛糠傻在原地,蒲典换成单手举斧头,试探着蹲下身朝地上的曾琴爹伸手,指尖颤抖的手朝侧颈伸去一半时才反应过来,旋即颤抖着改变目标去探男子的鼻息。

……还活着。

一颗心几乎要从嘴里跳出来的蒲典两腿一软扑通跌坐在地,她仰起脸看向吓坏她的“罪魁祸首”,千言万语涌到酸涩的喉咙口,最后化成了情感饱满的一声哭腔:“我·日·你·老子呦。”

——吓死老子,以为你杀人了!

半个时辰后。

接到报事的县衙派了一中一青两名捕快来,二人勘察罢案发现场,中年捕快把凶器砖头用油纸包了装进挎包,并支使青年捕快一盆水泼醒曾琴爹,而后他们把一男一女两名当事人、并一名自称“证人”的学庠女夫子一起带回县衙。

柴睢收到消息赶来延寿坊所属县县衙,此时时间已是下午申半。

案业已查办结束,据县衙胥吏言语中的暗示,李清赏殴人成伤属正常防卫,免追究,之所以将要判她杖二十,乃因她咆哮公堂顶撞县官。

“可有哪里伤着?”监厅里,柴睢隔着整面铁围栏拽住里面女子的胳膊,素来的语慢语低声露出些急切。

“没伤到,但杖二十的判决老子绝不会认!”自进县衙至被审讯结束没哭一声的李清赏,见到柴睢便开始吧嗒吧嗒掉眼泪。

委屈铺天盖涌上来地,她隔着拇指粗的铁栏反抓住柴睢手,掉着眼泪却未有哭腔,硬装坚强:“曾世仁言语侮辱于我,也当受到相应刑罚,不然我不服,凭甚么我杖二十而他受罢板子就放还家,律法明明规定调戏妇女者,言语侮辱则割舌,动手动脚则剁其手脚,县官凭甚么不判曾世仁!”

倘曾世仁被饶,那她不惜把自己“赔”上来也要施行的计策岂不是失败?她以身入局唯一目的便是要曾世仁伏法,要曾世仁再不能出去祸害人!

旁边看管的捕快敲敲铁栏打断女子的嚣张之言,麻木对柴睢道:“你庆城籍李氏女亲属是罢,去走个程序把该办的都办了,抓紧的,倘延过下差时间,你家人还要在这里多关一宿。”

也是没奈何,柴讷尊在太上皇王,整个梁地八州皆是大梁属,她本人却要老老实实在县衙里走程序。

柴睢有些疑惑,问道:“倘我家人杖二十,则欺负她的另一方如何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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