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上烟火+番外(96)

作者:常文钟 阅读记录

各军将领在内阁门口争吵不休,闹得兵部尚书亲自来训斥这帮武夫,边军将领此举给旧主撑直了腰杆子,同时也给旧主惹足了麻烦事,经那之后,皇帝对太上日益提防,甚至去冬年底才从平乱上腾出手,回过头便立马抄没了谢家鄣台。

鄣台属归谢定国,定国嗣爵忠太上,抄没鄣台之举,可以理解为皇帝笑眯眯着轮圆了胳膊一巴掌掴在太上脸上。

和光逐渐了解当今皇帝目短思浅奸诈狡猾,有小智而乏大慧,抄没鄣台牵扯巨大,虽柴篌想得出以大选许利之法作为补救来平衡世家公卿,然而九边对象舞朝堂的不满,也堪堪只是压在太上睢的面子之下。

倘今次边将再见不到太上,有些积攒已久的矛盾便到了爆发的时候。

和光了解旧主有仇必报的腹黑性格,而皇帝所作所为完全是因为有恃无恐,他拿捏住了他姐姐不想当皇帝的心思。

同时,和光不想让九边将领再惹事,也是因看透了咸亨八年夏的暴·乱,其实并不像别人看到的那样严重。在那件事里,他家旧主为能成功禅位,甚至亲自想办法对民间动乱添油加柴,比如“天狗食日是皇帝无德”的谣言,就是旧主本人散播。

咸亨八年夏国内发生民乱暴·动,内忧必然招致外患,然暴·动连年,柴周边境各方势力无有敢趁机而入者,实乃九边军伍之功劳,而更深来说,此情况反映了暴·动并未真正对咸亨朝堂产生能动摇根基的影响,可偏偏有人看不透这点。

皇帝,皇帝看不明白这些东西,反而只知道愁没借口翦除咸亨势力,和光劝告过边将归京后切不可再莽撞行事,否则他们看似在护短殿下,实则却是害了太上。

边军无弱旅,边将不是傻,不可能不知殿下在汴京所临困境,他们听皇帝和内阁命令,所以能做的不多,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在关于太上的事上半步不退。

所以和光也在暗中探查,究竟是谁想借边军之手加害殿下?

满朝昏昏乌纱,淹没昭昭朱袍,文武当真没有一个人看得出来此事么?非也,诸公心里如明镜般清楚,可是身在朝堂,忠臣好做,奸臣好做,权臣佞臣都不难做,唯直臣百朝难出一。

柴周百余年,君王十几位,忠奸权佞不计其数,而能出直臣如和光者领内阁之朝,迄今惟有咸亨。

“首辅,殿下驾至保常殿,诸边将已经陆续过去了。”在皇帝听罢边将述职,摆驾准备出宫拜武相祠时,受禀诸事的内阁首辅和光终于听到手下人报来此消息。

“我知道了,下去罢。”和光面色不变,心中悄悄一松,原是很怕殿下心里过不去那口气,不肯前来的。

他像个操心的老夫子,一边怕旧主吃闷亏,另边又担心旧主被惹毛了,会一把掀翻汴京而今的这张“饭桌”。

边将归京算得件大事,最不吃亏的殿下肯来露面,说明之前下·毒事件并未因下·毒之人身死而结束,有人想让殿下吃下这个哑巴亏,他家那蔫儿坏的殿下不愿意。

“首辅,”旋即,内阁文华殿大学士薄勤历再来低声耳语,神色微沉,“内廷司适才来报,公家三日后要开西苑射猎。”

文武班列尚未全部离开,大殿陷在短暂的嘈杂中,和光面色静如水:“户部何意?”

视线越向殿外,可见华盖芸芸,天子仪仗正准备出发,薄勤历极轻摇下头:“西苑麦苗逢春正青,射猎恐遭践踏。”

农耕国之本,西苑农事象征皇家对农耕之重视,不可亵渎,户部侍郎总督仓场,祭祀太仓之神,管西苑农事,皇后设宴西苑需报户部肯允,皇帝要在西苑射猎跑马同样需先报户部过批,一般需要提前半月,今朝皇帝为何忽然要开西苑射猎?

“首辅公?”嘈杂中,迎面而来者是皇帝身边宫人,与封宝在大内几乎平分秋色的太监马宝楠,笑岑岑拱手道:“皇帝起驾,左右不见您身影,特命奴来请。”

“有劳马公公,本阁这就过去。”和光应了,打发走马宝楠,转回头匆匆叮嘱:“叫户部再拒开西苑射猎,倘不成,此刻也正好有人在西苑吃宴。”

西苑稍微弄出点事情来,户部便轻易有借口将皇帝开西苑射猎事宜延后。

皇帝篌做事看似想一出是一出,缺根筋似也,然若细心观察会发现,有些时候满朝文武公卿反而是被皇帝牵着鼻子走,和光逐渐摸索出方法来,面对皇帝的突发事件,稍微往后拖延一二便会让皇帝自己暴露动机与目的。

这点上而言,象舞帝比咸亨手段狠,但却不比咸亨沉得住气。

“是,下官知道了。”薄勤历会得此意,拱了手转身去办事。

和光才朝日光大盛的殿门走去三五步,一名小宫人手捧奏书与首辅匆匆擦肩而过,嘈杂中无人听见小宫人对内阁首辅说了甚么。

不多时,和光出殿下台阶来到天子轿辇旁,皇帝篌探过身来,压低声音意有所指道:“朕听闻太上已在保常殿见到那些边将,和公,说实话,朕这心里总有些忐忑不安。”

柴篌在汴京皇城在朝堂大殿总以孤弱之姿呈人,轻易让人觉得他是半路被拉来接烂摊子的无辜者,在汴京皇城里无依无靠,在朝堂又被咸亨旧势力包围而孤立无援,从而叫人先入为主把他放在弱势一方,以至于他做出甚么错事时,人们对他包容也很大。

近几年新入朝的士子九成如此看待这位君父,并且在无形之中仇视太上,皇帝篌此般心计不可谓不毒辣。

和光两手叠放身前,笏板靠在臂弯里,半低下头恭敬道:“自古是‘人无害虎心,虎无伤人意’,公家光明坦荡,何惧之有。”

“和、光——”这几句话像冰溜茬子捅进皇帝肺管,搅得他五脏六腑如坠冰窟,咬牙切齿想骂和光“无君无父”。

“是公家,臣在。”首辅那张布满皱纹的脸看不出丝毫端倪,摸不准他是偏袒梁园,还是忠于眼前君父。

不远处文武都在,柴篌保持着平易近人的微笑,低声提醒辇边重臣:“你率内阁驳朕大选妃嫔位数此事尚未了结,今朝旧主一日还宫,虽好,公莫忘记朕才是当今皇帝,你头顶乌纱是否戴得下去,主意在朕。”

皇帝集权的确受内阁部分牵制,官员任免虽受皇权、内阁及吏部三方牵扯,可若皇帝执意要罢黜谁人时,诚也没人拦得住,聪明人这时候不会选择与和光为敌,奈何大选之事和光早已得罪了皇帝。

皇帝要面子,又在气头上,怎么骂都不解气。

“雷霆雨露,皆为君恩。”面对皇帝的威胁,和光把身体欠下去更深些。

这般挨骂场景对他而言恍惚如旧日重演,不过昔日坐在辇驾上鼓着腮帮子骂他的人,是旧主咸亨。

“满朝文武,惟公一人悍臣也。”皇帝篌深深看他一眼,撂下这句话缩回轿辇中。

悍臣,悍臣么?和光不由思绪飘远。

十年之前,咸亨二年,他因尖锐的政令而把咸亨皇帝气到骂他悍臣,甚至过放出罢官言论,咸亨皇帝还说罢官之后必对他永不起复,但到最后,皇帝同他吵也吵了,气也气了,他的革改政令仍旧顺利推行了下去。

明君在位,方有悍臣登朝。他最忠咸亨的,是柴睢分得清政令之争和私人之争,故他在前面为国家百姓而争,身后是皇帝柴睢给他坐镇,他从无后顾之忧。

政令之别关乎国本,不得不争,不能不争,所争者政也,非私人也,而私人之争,个人得利,大可相让,咸亨帝在政令上选择让步,和光内阁便最大限度保障皇帝其他利益,君臣互惠互利,治国互相配合。

而今风云变化,咸亨旧朝一去不返,象舞皇帝既厌内阁左右其权,又嫌内阁妨碍他利,故而欲兼得熊掌与鱼,此乃和光与本朝皇帝之争所在。

当罢乌纱不再只是君主之气话,则私人之争成教夺乎性命之重事矣,和光抬眼望向皇城上方湛蓝明媚的天穹,心曰岂能不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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