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先生，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殴打一个孩子是犯法的？”

林一月的声音铿锵有力。

男人并没有因为“犯法”两个字而产生任何后悔或害怕的情绪，他嗤笑一声，缓缓道：“刘倩楠是我的孩子，我怎么打她是我们家的家务事，警察管不了我。”

班主任气急败坏：“你怎么可以这样做，这是虐待儿童！警察当然管得了你！”【注2】

“刘倩楠那个小杂种，我养了她，我要对她做什么都是我的自由！”

眼见着即将动起手来，林一月连忙把班主任拉住，战火暂时停歇。

面对如此之人，林一月向来没有法子。

“倩楠身上的伤很严重，我劝你还是带倩楠去医院检查一下，如果还有下次，我们一定会报警。”

林一月把话说出口，传进自己的耳朵里，她连自己都不相信刘倩楠不会再挨打。

可事情到了这里，也只有这么个解决方式。

男人从鼻子里哼出声来，“就为了这么个事把我叫过来，害我白跑一趟！”

男人走后，办公室的老师们都在讨伐男人的恶劣行径，有些老教师聚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

“我家那口子和那男的有点亲戚，听说啊丫头根本就不是自己生的。”

“哎呦，我说那怎么下得去手呢，感情不是自己亲生的！”

“那可不，听说还是从在乡下从人贩子那儿买的呢，现在这世道……真是猖狂啊……”

入耳，林一月连忙去问那边知情的同事。

“姐，你说刘倩楠是她爸爸买回来的？能告诉我她爸爸老家在哪里吗？”

“你是要帮那丫头吧，那我告诉你，你可别说是我说的……”

事情闹过以后，刘倩楠就备受班里同学关怀。

尤其是同桌石磊，仿佛挨打的人是他，坐在座位上气鼓鼓地，扬言要为刘倩楠报仇。

刘倩楠脸上的伤被处理了大半，严重的地方也用了纱布包着，被包裹之后，看起来更像是受了很重的伤。

楚樱默不作声地在刘倩楠的桌上放了糖果，接着回过头去，和担心的陆融交换了眼色。

经历那样的事，她们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做了。

陆融担心的心情愈发浓重，终于承担不住回过头去。

“倩楠，你有什么事都可以和我们说，不要不说话，会憋坏的……”

听见陆融的声音，刘倩楠微微抬了头，看见陆融眼里憋着泪珠，在与她对视后一颗一颗地掉落。

刘倩楠心中一惊，突然好受了许多，紧接着眼泪蓄满了眼眶，急速掉落下来。

一颗，两颗，如雨一般的泪洒下来，刘倩楠受过的委屈掺杂着对家庭的复杂感情，统统通过眼泪发泄出来。

楚樱转身抱住她，她便紧紧搂住楚樱，嚎啕大哭。

陆融也擦着泪，同楚樱一样把刘倩楠抱住。

渐渐地，过来拥抱的孩子越来越多，男孩、女孩，都在为刘倩楠的遭遇而感到不幸。

这是班级里最团结的一幕，每当班主任回想起来时，她总会坚定自己教学的决心。

下午放学，刘倩楠与同学们告别，像往日一样赶回家里干活。

班级里情绪低迷，孩子们少言少语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背上书包，离开了教室。

楚樱与陆融一同离开，一同走过教学楼的走廊和操场。

她们罕见地没有说一句话，楚樱知道，照陆融的性子，恐怕是会为刘倩楠的事情担心得茶不思饭不想，更何况是现在这个小小年纪。

“陆融，我们抱一下吧！”

楚樱的话让陆融有些惊讶。

望着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发小，陆融疑惑问：“为什么突然要抱呀？”

楚樱扯出一个微笑，平静地说：“你肯定在想倩楠的事情，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所以我想抱一下你会不会好受一点。”

陆融眨眨眼睛，主动向楚樱伸展手臂、送出怀抱。

“倩楠以后肯定会很幸福的。”

“没错，她会很幸福的！”

两人的脸上染上了些许笑意，怀着对倩楠的美好祝愿，共同来到了校门口。

远远地，楚樱看见向瑶出现在马路那边。

陆融与楚樱拜手道：“我妈妈来了，我先走啦。”

楚樱向她点点头，一股不祥预感突然涌上心头。

马路那边的向瑶与陆融打着招呼，在绿灯亮起的那一刻踏上斑马线。

不远处红色轿车飞驰而来，楚樱霎时睁大双眼，向斑马线的方向疾奔而去。

“阿姨！别过来——！”

“妈妈——！”

散落一地的蔬菜，围观的人群，无声流泪的陆融……

仿佛与上一世的记忆重叠，楚樱愣愣地看着，跌倒在地。

明明已经避开了车祸发生的时间……为什么……为什么车祸还会再次发生……

楚樱颤抖地捂住耳朵，这样好像就可以隔绝周围一切声音，欺骗自己这是一场梦。

救护车发出的声音渐渐由远及近，楚樱猛然惊醒，此刻她更应该陪在陆融的身边。

抱紧痴傻一般的陆融，楚樱极力控制住身体的颤抖，然而陆融的身体同样在颤抖，她无法阻止。

“陆融、陆融……别怕……不要害怕……陆融……陆融……”

红色的鲜血在无声蔓延，陆融坐在血泊中，紧紧握住向瑶逐渐失去温度的手，喉咙失声，陆融只好用眼睛一遍又一遍地祈求她的妈妈平安。

楚樱在她的身后痛哭，记忆不断冲刷着大脑，懊悔冲破天际。

第38章 生命的长河涓流不息（四）

医院走廊，安静到楚樱出现幻听，以为有人在她耳边说话。

抢救室的灯亮了三个小时，楚樱在这里陪了陆融三个小时。

与上一世有所不同的是，除了陆途、楚傲天及马丽莲在，还多了楚傲霜和程忻。

陆融呆愣地看着地砖之间的缝隙，往日灵动的眼睛死气沉沉，她的裤子上一片血迹，那是向瑶的血。

楚樱沉浸在拯救失败的痛苦中无可自拔，过重的呼吸在安静的空间里太过明显，楚樱微微张开了嘴，压抑着呼吸。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希望向瑶能够醒来，包括提前知道了结局的楚樱。

她已经让向瑶出车祸的时间往后推了一天，那么向瑶的死……是不是也有机会发生改变呢……

楚樱握住拳，脑内不断闪过向瑶与她说的话，以及上一世向瑶死后、她与陆融的相处回忆。

陆融会因向瑶的死而失声一段时间，那是陆融一生中最无助的时候，每当楚樱回想起那段时光，总会心疼地掉下眼泪。

楚樱虔诚地在心中祈祷向瑶平安。

抢救室的灯忽地灭了，等待的众人不约而同地站起来，纷纷聚向门口的地方。

就像电视剧里的情景一样，楚樱第二次从医生口中听见了那句话。

“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

“轰”的一声，岌岌可危的山峰瞬间毫不犹豫地倒塌下来，陆融站在山峰之下，任由落石滚落在她小小的身躯之上。

陆融不可置信地痛哭流涕，喉咙震颤，发出尖锐怪异的嘶吼。

“啊——啊——”

“陆融！爸爸在这里，陆融！”

陆途把陆融抱在怀里，生疏地安抚女儿，滚烫的泪打下来，砸向地砖，砸向地砖之间的缝隙。

楚樱同样接受不了事实，即便已经经历过了一次。

本该遗忘的场景再次清晰，楚樱呜咽出声，埋在马丽莲的怀里不住地哭泣。

她开始后悔重生了，她本以为能够帮助陆融改变痛苦的童年，可到头来，只是让陆融再次经历这种生离死别的场景。

向瑶的葬礼在三天后举行。

与记忆中相差不大，还是那个地点、那个时间。

楚樱暗暗自嘲，果然她不可能改变任何人的命运。

那系统又为什么让她重生，这一切都是徒劳无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