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何时情动(115)

作者:羲和安 阅读记录

她的眼睛不是早没了吗?

但她向来不善于麻烦旁人罢了,更何况“用邪术换过”这样荒谬的理由,她怕自己被转到精神科去。

所以——顾依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还活着?

不知是否麻药劲儿还没过的缘故,她竟也没感觉到不堪的疼痛。身体的各个部位都能被清晰感知到,从未有过的清晰感知。

就好像活着真的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是这样么?

她不确定。

她还是如往常一般沉默寡言,昔日舍友们和并不相熟的专业同学都来探望过,她心怀感激。后来李导挑了个没人的时间跟她说,助学金申请下来了,应急困难补助也是,每月都会下发到她的账户里。

李导在果篮里挑挑拣拣,给她削了个苹果。顾依看着苹果皮一圈一圈旋转下来,李导絮叨的毛病又犯了:“休学手续我给你办妥了,你好好养伤啊。出院后多半得转到下一级去,不准动不动提退学啊……”

顾依刚吃了药有些撑不住,昏昏欲睡地闭上眼。

醒来时桌上搁着一杯苹果汁。

伤好得倒是出奇的快,连护士和医生定时来检查时也是惊讶不已。她有时真怀疑或许有什么玄学因素加持——可若说她受命运眷顾至此,未免也太可笑了点。

总之,顾依想,就当从前的一切,已经成为一场过去的噩梦吧。

可无论如何,记忆都潜移默化影响着人的一生。

又一个夏日将近之时,她趁课间急匆匆回宿舍拿充电器。课件从校园网上下载后自动打开,被路过的舍友思思瞧见了,顺口问了一句:“哟,这什么课啊?”

顾依正将数据线卷成一卷塞进包里,闻言瞥了一眼电脑屏幕:“婚姻与家庭。”

“好硬的课,”思思重感冒请了病假,感冒药的副作用上来打了个哈欠,踩着上床的梯子,“你一会儿还有课?”

“嗯,”顾依拉上拉链,看了一眼时间,提起书包夺门而出,“先不聊了我要赶不上了!”

“啧,”思思从蚊帐里探头看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里,“什么课这么着急……”

她翻出手机相册里的课表,恍然大悟:“哦哦这个啊,每节课都点名的。”

顾依踩着上课铃飞奔进教室,打开校园网下载这节课的课件——《社会福利理论与制度:第九讲》。

她听课敲着笔记,又一心二用地打开微信聊天框回消息。回复完学生会的,接下来轮到公益社团的。一切都对接安排妥当后,讲台上教授的PPT已经翻了五页。

她对着自己电脑屏幕上的页码和白板上的页码迷茫半晌,又听教授讲了一会儿发现根本对不上,不得不在宿舍群里问道:

“她讲到哪儿了?”

小齐今天作业交齐了吗:“不知道啊。我走了五分钟的神好像错过了全世界。”

不是汤圆牌子(重感冒战损版):“哈哈哈哈哈她的课就是很离谱啊哈哈哈哈。”

不是汤圆牌子(重感冒战损版):“……姐妹们求个笔记行吗?可怜一下我重病在床。”

真的就叫莉亚:“参考文献第二本,p78。”

顾依重新第三次点开校园网,下载莉亚提到的那本参考文献。校园网慢得不如流量,等她下载好时,教授已经换下一本了。

顾依:“……”

她错了,她再也不拖到上课才开始下载文献了。

下课前教授宣布了周末校外实践的消息,助教在群里发了分组填写名单。她们宿舍凭借着小齐超前的手速成功抢占到了一整组,连小组群都不用新建了。思思在群里大肆表白小齐说要靠她抢位超绝的手速混完整个本科。

晚饭她摸出手机摸鱼再看微信消息时,群里的话题已经从“乘坐怎样的交通工具去实践地”,转变成了“实践后晚饭吃什么”。她飞快划过99+的群消息,在群里打字道:“晚饭我就不去了姐妹们,有个志愿活动,离得有点远。”

真的就叫莉亚:“OK.”

小齐今天作业交齐了吗:“好的,我们吃的时候拍照发群里,你云参与一下。”

不是汤圆牌子(重感冒战损版):“宝你怎么又志愿活动……你都快累积五百小时了吧?啊啊啊我要出门就炫耀我舍友有五百小时志愿时长!”

行走的活的货真价实的五百小时志愿时长周末忙到怀疑人生,深夜时分终于蹑手蹑脚回宿舍后大家都睡了——至少看上去是这样的。事实上思思的床位传来耳机里漏出的音乐剧音效,小齐的台灯光从床帘缝隙里透出来,莉亚听见动静,探出头来与她无声地打了个招呼。

好吧,顾依放下背包揉了揉酸痛的肩颈,当代大学生阴间的作息时间。

洗完澡后吹干头发,她换了睡衣往床上一躺,觉得自己又行了,还能起来再看两百页英文文献。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她无聊刷着手机,某些APP又给她推半真半假的豪门狗血恩怨,诸如什么《惊!xx集团高层大换血!》《沪都世家:你不知道的商业联姻秘密》……她觉得大数据真是莫名其妙,与其让这些离谱营销号推文占了她的手机内存,还不如多下载几篇文献和案例分析。

遇事不决,读点文献。

然而事实是文献读不了一点,顾依压根儿没带电脑上床,手机刚打开下载好的文献不到五分钟她就睡着了。文献催眠作用诚不我欺,她彻底失去意识前模模糊糊地想前两天思思转发到群里的公众号说大学生治疗失眠的好方法:一,在图书馆自习;二,上专业课;三,读文献。

不无道理。

人们总说白天太累时,睡着后会一夜无梦。可做梦是主要发生在快速眼动睡眠阶段的正常生理现象,照理来说每晚都会做梦,不过大多数时候又在下一睡眠阶段忘记而已。

不知为何,她好像梦到格外漫长的往事。

说是往事也不太恰当,毕竟梦境中的事好像与现实出现了细微的、却也是决定性的偏差。她看见自己从阳台坠落后并没有被巡逻的保安发现,也没有被救护车及时送入医院。雨夜的风很冷,体温一点点流失,世界最后褪成旧照片一般的黑白。

可她也看见别的不同。

与她样貌至少有着八分像的女生因雨被困便利店,她与身边的朋友谈笑许久。眼看夜色深了,顾依看不过,将自己的伞悄悄放进了便利店员身后的收纳箱。

——反正是她的梦。

梦境有一套属于自己的运行法则,弗洛伊德认为梦的内容偏向近日无关紧要的小事或幼时场景,以欲望的满足作为唯一目的。它理当是自私的,顾依想,那么此刻她的私心就是想让雨天的人都有一把能够遮挡的伞。

好像很简单,又好像很难。

女生与朋友谢过便利店员的伞,共同撑着往宿舍楼的方向去了。顾依站在一旁盯了半晌,见她们进的竟然与自己是同一栋楼,可她却从没有见过这两人。

她们是梦境中的外来者。

顾依笃定这个结论,或许是自己的梦境给了她自信才让她轻易认定这个猜测。无论如何梦里发生的事都归她掌管,她想让梦怎么样梦就得怎么样——好吧,她尝试改变连绵的雨天失败,暂时否定了这个想法。

接下来她似乎由梦境的主人成了彻头彻尾的旁观者,只不过旁观的体验不那么美妙。偶尔的第一视角让她仿佛以为曾经真的发生过这些事。其实如果有平行世界,倒也不是没可能。

可平行世界是真实存在的吗?这似乎是隔壁哲学学院经久不衰的讨论话题。

可不知不觉间她就相信了,或许是因为一切都太过真实吧。原来自己变成鬼了是这个样子,倒也没有很难看,就是有点像粉底色号买白了好几个度,又到了临期时间,秉持着一滴不浪费的原则给全身都抹上了——虽然她本身就是冷白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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