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何时情动(36)

作者:羲和安 阅读记录

傀儡线无形无感,夜里灯火昏暗,她大抵是以为自己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袖。

但二人靠着这样近,甚至能够听到对方的呼吸和心跳。

苏卿宁怀疑自己几个时辰前出现了幻觉,眼前之人分明是活生生有心跳的,一声又一声,衬得她的心跳格外欢快。

就连呼吸也是温热轻软的。

她们的眼中倒映着彼此,苏卿宁的视野有些模糊,被瞳仁里微弱的一点橙色灯火吸引了全部注意力,黑暗中的每一个动作都被无限放大。

房间里太热、太热了。

怎么会这样热。

“……太晚了,”祁空微微抬手,但又放下了,声音轻得像是在哄小孩,“睡了好不好?”

她可不就是胡闹的小孩,苏卿宁浑浑噩噩地想。

大半夜做了不可名状的梦,穿着拖鞋衣冠不整一路寻着傀儡线过来,简直像会被官府通缉的那一类坏人。被好心客人收留却满脑子胡思乱想,一分钱没收也没想过自己名节不保,传出去怎能不惹人笑话。

大抵因为她只是九尾狐。

九尾狐没有复杂的社会关系需要处理,她没有家仇国恨,没有学业未竟,只有恨不得剖出来捧到对方面前的满腔真心和儿女情长。

话本里主角的阻碍,她都没有。

她只需要找一个真心爱她的人,心甘情愿或是被逼迫做她的药引——过程如何皆无所谓。

她不知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些,脑海中的几道意识荒诞地抢夺着这具身体的控制权,碎片的记忆不断在思绪中闪过,她却什么也抓不住,破碎的时光湮灭在无数次转生的尘埃里。而她满心惶然,在时空中不知自己姓甚名谁,何去何归。

一切不过是虚相。

正如那人的名字:空者,镜花水月。

“……好。”苏卿宁低声应道。

她昏昏沉沉,软得不像话,最后是被祁空抱回了榻上。白嫖了客人的床,苏卿宁闭着双眼,却还能感受到烛火的光线,勉强抵住了最后一点意识的沦陷。

但下一刻,那救命稻草一般的光亮也被挡住。

她直觉有人在看她,只好尽力装出一副早已熟睡的模样,就连眼睫也不敢颤一颤。

她会……与我同床共枕吗?

寒意逐渐靠近,凉风拂过脸颊,惹得她几乎控制不住身体冷战的本能反应。

然而那冰冷兀地停下,斟酌再三,像是终于下定决心,在她额上落下温柔一吻。

半梦半醒间,她听见熟悉的轻叹。

“晚晚。”

【📢作者有话说】

轻轻跪下.jpg

30 ☪ 晨慵起

◎吃饱喝足躺在榻上思考狐生。◎

晚晚……是谁?

从未听过的名字有几分刺耳,躁动的心跳诡异地慢了下来。不知为何她反而平静下来,莫大的哀伤笼罩了即将陷入昏睡的意识,她像是不想再重蹈覆辙,却只能接受既定的命运,一次又一次走向最终的结局。

脚步声渐弱,远离了床榻,苏卿宁悬起的心落下,没过多久便在黑暗中彻底失去了意识。

翌日清晨。

苏卿宁迷糊之间叫了一声“灵儿”,片刻后听见人问:

“怎么了?”

她用被子蒙住脸,感受到头顶的耳朵还露在外面,遂将被子又往上拉了拉:“几时了,怎么没叫我?”

“巳时三刻,”那人温柔地答道,“我让人去烧热水,想吃点什么?”

“吃……”

不太清醒地吐出一个字后,苏卿宁猛然惊醒。

不是灵儿?

她后知后觉手上捏的被子也并非熟悉的质感,房间里没有美人露馥郁的香味,反倒清爽。

她这是在……

“什么?”祁空见她没了下文,耐心地问道。

几个时辰前的回忆一股脑涌了上来,她像是喝酒断片一般只有个模糊不清的印象,恍然不知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我怎么在这里?”闷闷的声音透过被子传了出来。

祁空挑眉:“你说为什么?”

苏卿宁说不上来,总不能是自己梦游过来的吧?

祁空颇觉有些好笑,像是有读心术一般:“猜对了,你昨晚梦游来的。”

梦游来的?那岂不是只着里衣凌乱不堪?

苏卿宁沉默半晌,再次开口时声音疑惑:“那我为什么在你床上?”

“苏姑娘,好妹妹,祖宗,”祁空好气又好笑,“你占了我的床,还问我你为什么在我床上?”

她透过被子瞥见面前光线蓦地暗下来:“这客房便只有一张床,难不成我要去楼上睡你屋里?”

苏卿宁觉得也不是不行。

等等,她屋里?

她在祁空的客房一觉睡到巳时三刻,往日里这个时间灵儿早该喊醒她了,如今人去床空,该如何解释?

她的一世清白!

然而现在回去也来不及了,苏卿宁往被子深处挪了下,身下的尾巴被压得麻了,毛绒绒裹在一处热得很。

“你还没说完呢,”偏生祁空还在一边站着,“早饭用点什么?”

苏卿宁头也不抬:“白斩鸡,凉拌鸡,辣子鸡,宫保鸡丁……”

“好,”祁空应了声,出门对着外面候着的丫头一字不漏地重复了这一连串菜名,“送房里来。”

苏卿宁差点一个鲤鱼打挺翻坐起来:“你真点啊?”

“不然呢?”祁空回来坐在一旁的凳子上,“你都说了。”

苏卿宁顿时将胡应然让她少吃点千万别长胖的叮嘱抛到九霄云外,并且深以为自己既然有隐疾就更应该多吃才能补身体,不是自己的钱她花得心安理得。

却听水声荡漾,祁空呷了丫鬟方才送来的新茶,悠悠问道:“一直在被子里不闷吗?”

苏卿然心说当然闷,她马上就要撅过去了。但这不是刚睡醒,念力一时没能掌握好,耳朵和尾巴都露出来了么?

她不清楚祁空能否接受她是狐狸这件事,人道本就对畜生道知之甚少,大多数人都怀有难以名状的恐惧。离开青丘投奔胡应然前,父母更是千叮万嘱让她定不要让旁人知晓此事。

毕竟狐狸再怎么也算不上低调,人道关于狐狸精的志怪故事属实是太多了,真真假假分辨不清。

“不闷。”苏卿宁抱着自己的一条尾巴。

祁空叹了口气:

“听说毛要是乱了,很难再梳回去的。你确定要在被子里湿答答捂一身?”

苏卿宁惊讶地忘了隐瞒身份这档子事——虽然她已经被祁空扒了个干净,猛地翻身坐起来:“你怎么知道?”

祁空抬眼看她耳朵无意识动了一下,细软的白色绒毛暖乎乎翘起来一撮而不自知,只觉这副样子深得她心。

“你说呢?”她给乍然接触到外界冷风的苏卿宁披了件衣服,“你方才分明耳朵都露出来了。”

她理好衣角,抬手时没忍住,顺手薅了一把毛绒绒的狐狸耳朵。

苏卿宁又“嗷”了一声,抓起软枕蒙住了耳朵,没什么底气地威胁道:“不准摸耳朵。”

她从软枕包围的缝隙里偷看祁空,微仰着头,耳朵弹了弹,听见祁空说:

“嗯,不摸。”

她一口气还没松到底,就见对方微微俯身,神色诚恳:

“耳朵都有了,那尾巴呢?”

苏卿宁:“……”

她恶狠狠地道:“再摸收费。”

祁空示意她看一旁梳妆台上的发簪:“不知这枚簪子能换几次?”

苏卿宁说不过她,抱着腿蜷坐在榻上想对策,却听外间敲门声。祁空起身出门道:“应是送热水的来了。”

未曾洗漱的苏卿宁原地消失的愿望瞬间破灭。

她安静地擦了脸,这时候耳朵已经变回去了,继而下半身裹着被子,在榻上为祁空展示了一盏茶功夫消灭五盘不同的鸡。

吃饱喝足躺在榻上思考狐生。

祁空已经将餐盘放在门口并回来了,一眼就看见苏卿宁没骨头似的躺回榻上,身上还搭着那条蚕丝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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