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何时情动(45)

作者:羲和安 阅读记录

“是,不过……竟能从你口中听到这种话,也是难得,”祁空无意识捻了捻指尖,傀儡线的阻塞感不知为何倒让她安心,“我还想,无为才是空门。”

“空门亦是无为,”无念赞同道,语气里有几分无奈,“后世称数百年前的交融为‘儒释道合流’,现在想来,也有几分合理形象之处。”

“只可惜逝者如斯夫,”祁空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你听说过约翰·加尔文?方才的论断与他相像,还有点意思。”

无念温声发问:“西洋人?”

“是啊,”祁空有些遗憾,“不过我了解的也不算多,毕竟信仰相异,西洋并非我等可至之地。”

“那便只说如今南方之事,”绕了一大圈,无念终于找着机会将话题拉回正轨,“行宫异动,你管是不管?”

“南方的行宫?”祁空颇为疑惑,“我还当龙脉最南也不过江塘……”

“更南方,”无念打断了她的话,“且算着年份,正是你在的那段时间。”

祁空居无定所,能让她在一处久留且被无念知晓的,算来算去也就只有……

“行,”她认命地道,“看来你找上我,这事也与我脱不了干系。”

“毕竟国运大事,有不得差池,”无念再次念了句佛号,“佛门清修避世,却也不忍受无妄之灾。”

祁空装作不解:“历朝历代,不都给了你们好处?”

无念摇头,明知此话是为了诈他,却还是缓缓吐出两个字:“法难。”

祁空想通其中关窍,不由得讥笑一声:“众生平等?”

无念亦接道:“天道无为。”

僵局之下,二人对对方都太过了解,是以见不得人的心思双方都心知肚明。月色如水,天上星斗难辨,祁空抬眼打量半晌,忽地抽刀,转头问道:

“具体方位?”

无念一惊:“我来时徒步……”

“那你也可以徒步回去,”祁空面无表情看他,刀身煞气逼人,几乎顷刻之间要将四周的阴阳之气点燃,她估摸着时间,一刀劈开裂缝,左手不由分说拽着无念的衣袖,“你先进来。”

至于在混沌未开的缝隙中寻找方位,那倒是后话。

翌日天晴,二人借宿山野一处寺庙之中,云游野僧远不会是无念这般打扮,小沙弥揉了揉眼睛,却辟了一间屋子来。

祁空本不情愿入佛门之地,却也懒得挑剔。盘腿而坐的瞬间,却忽觉心头系着的微弱联结断开了。

瓷杯在地上碎裂成几块,无念睁开眼,见她失神:“何事?”

祁空已然站起身来,她垂眸不知在想什么,无念只好起身拿了扫帚和簸箕,却见祁空蹲身用指尖去碰锋锐的碎裂边缘,殷红的血液远看好似白璧之上梅花几朵。

无念低声道:“罪过……”

祁空却兀地反问道:“何罪之有?”

无念被这一问逼得往后退了些许,突如其来的怒气并非向着他,他瞧着另有隐情。联想到一天前祂时日无多的模样,他掐指一算,却得知离大限还有些时候。

真是喜怒无常的性子。

无念放了工具便复打坐去了。血没流几滴,祁空将碎瓷片归拢在一处,一声响指过后鬼火燃起,刺骨的阴寒带走一地狼藉,她回神时,指尖只剩一段软绵绵的傀儡细线。

二人在南方待了好一段时日,日夜颠倒忙得脚不沾地,心照不宣地都没再提起那日寺内碎裂的白瓷杯。无念后来又在桌上看到一只一模一样的,料想祁空用念力重新造了一只出来。

凭空创物可不是随便什么修行之人都能办到。

佛法无欲,倘是他,便干不出这等事来。

南方的事快要收尾之时,一日,他与祁空在酒楼碰头。

祁空将楼中美酒一种不落全勾了一遍,他只管店小二要了茶水。

“听闻瑶池众仙聚会,你是千杯不醉。”他就着茶水润了润嗓子,温声开口。

“你怕是听岔了,”祁空晃着酒杯,清酒金樽,按理说当是人间逍遥自在,“瑶池是哪一年的事情?当年我与狄俄尼索斯……算了。”

无念寻思这又是个西洋名字,他不知祁空上哪儿认识的那么多西洋神仙。若非他受制于这具肉身,倒也可试着出海一会。

菜上得很慢,无念换了好几杯茶水,桌上没有一道能吃的。他肉体凡胎赶路,着实熬不住:

“白斩鸡、松茸鸡汤、板栗烧鸡、大盘鸡、土豆焖鸡……”他细数桌上零零总总的菜肴,“恕我直言,您这是最近与鸡精结了缘?还是心属黄鼠狼或狐狸,提前适应饮食?”

彼时祁空不过方独酌一壶,凡间酒不醉人,无念看她,却似自醉。

哐啷一声,瓷盏掷地而碎。

浓郁的酒香顿时盈了满室,无念往后退了两步,抬眼时望进祁空眼中清明,哪有半分醉酒模样。

他问:“此为何意?”

他否认凯旋这一答案,繁文缛节绝非二人所好。

一片寂静之中,楼外嘈杂似乎随着此地时空而流转消散。

长久沉默,无念本以为自己已不会再知晓答案,却听祁空蓦地开口,语气陌生:

“祭一位故人。”

彼时江塘方迎来今冬第一场大雪,无念掐指算来,惊觉此时大限终至。于尘缘未了之人,生死有命不过一句空话,仅有徒添哀伤。

六道传闻祁空与祂关系不佳,无念心想,大抵只是谣言。

茶水微澜,他复添茶代酒,杯中已有碎叶几许。潺潺水声幽然,掩饰了两处心跳。

他按下心中波澜,酒香似乎让他也醉了,破戒后经历幻象并不稀奇,毕竟此地,从来只有一个活人。

祁空神色恹恹,桌上的菜一口没动。她无意识往盘子里挨个洒上香灰,到最后走神没收住,往无念后来加的素菜上也洒了好些。

还是无念最后看不过,饿着肚子一把火替她全烧干净了。

【📢作者有话说】

开下一卷……(作者奄奄一息

38 ☪ 魇归魂

◎一腔真心喂狗之事常有。◎

寒玉展柜破碎的瞬间,剧烈的冷气直逼而来。玄凤有一瞬间几乎被凝成实质的风迷得睁不开眼,死后僵硬的尸体再次被冻住,唯一动作,便簌簌掉下皮肤组织来。

祁空单手搂住宋晚,腾出另一只手来与她抢夺着傀儡线的控制权。利如薄刃的丝线缠连着十指,由祁空指尖开始蔓延出血色,很快将整段银线晕染成血色。

玄凤好不容易睁开眼,眼睁睁看着细线吸满了血,似是控制不住,宋晚的呼吸逐渐沉重起来,源源不断往外冒的血珠坠落到地上,很快消失在混沌之中。

来不及被吸收的血液顺着指尖汇聚下坠,祁空微动手指,傀儡线融进血肉触到骨骼,利刃磨骨之声沿着血肉传递难以忽视。她咬着牙,在骨骼被彻底绞断前一瞬变换姿势,细线霎时柔软下来,被虚虚拢进手心。

她唤出青白刃,却在割断傀儡线的前一秒改了主意,鬼见绸半途飞出,将二人之间缠绕的细线一揽,尽数包裹起来。

祁空一口气还没松到底,就见鬼见绸亦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染红,她心中暗道一声不妙,却听身后结界咔哒一声响。

她猛地转过头,喊道:

“寒玉——”

胡应然反应迅速,一团狐火刹那间向着祁空身旁破碎的展柜飞出。许是太久没用念力,狐火的轨迹歪了几厘米,不慎点燃了展柜旁用作装饰的火凤尾羽。

狐火顿时爆出了三味真火的架势,祁空一手搂着宋晚,另一只手召出风来托着玄凤暴退十丈,百忙之中抽出闲来对胡应然命道:“开结界!”

结界打开的瞬间,四人倒退一步跳出火海。祁空一脚踹上结界大门,总算是将能够烧光大半个鬼市的凤凰火焰隔绝开来。

玄凤被她随手丢在地上,她小心翼翼扶着宋晚靠进一旁的沙发,转头看时胡应然像是终于意识到方才发生了什么,尖叫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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