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何时情动(51)

作者:羲和安 阅读记录

“摸鱼好啊,这种天降时间就该摸鱼,”孟仪将电脑转了个面,一时间三人都能看见屏幕上的古装剧,“推荐最近的网剧,打发时间很不错。”

“还古装剧呢,”冯萱提不起兴趣,“古代汉语专业书不够你看的吗?”

“说起来,我记得上次小测宋晚得分挺高的,”陈若晴苦古代汉语久矣,遂问道,“你是怎么学的啊?能传授点抱佛脚的经验吗?”

宋晚莫名被拉入战场,自从有了苏卿宁的记忆,她的古代语言学和文学相关课程都有了一定程度的提高,这或许算得上是一两件让人不那么头疼的事。

但她总不能跟舍友讲,她之所以会做那些难到变态的题,是因为她其实算是半个古人。

阴阳六道的事离普通人还是太远了。

恍惚间宋晚也不知道自己现下究竟是个什么状况,好在她们学校中文系分了汉语言和汉语言文学两个专业方向,偶尔冒出几句古汉语周围同学只会问她是不是有了想转去汉语言系的念头。

这念头可不兴有。

考虑到汉语言专业课程的逆天难度,宋晚只能随意敷衍几句糊弄过去。但潜意识里并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多了,难免被瞧出端倪。有些时候她自己甚至也不知道这样做是否符合正确逻辑,但下意识地脑子里的想法便混乱起来。

好在陈若晴倒也没有真正想让她现场讲课的意思,众人谈笑几句也就过了。宋晚盯着笔电充电口的指示灯走神,忽地伸手拉过帘子。

“有点困,我今天早点睡。”

孟仪于是戴上耳机,宿舍里的交谈声弱下来。宋晚捧着水杯出门接热水,刷卡时恍惚间又被冰凉的液体滴上脸侧。

她抬手,什么也没有。

墙角海报被风掀开一角,垂下的阴影刚好将光线挡住,暗下来的空间好像被一把黑伞遮蔽,她转身。

身后却只有吹风机与一面半身镜,映出她略显憔悴的脸。

她抿了抿唇,窗外的雷雨声让她好像回到了曾经与祁空共同待过的几个夜晚,那时候她尚不知黑伞下能够凝聚逝者的灵魂。

但是……祁空惯用的伞,好像也是黑色。

她微微晃了下头,热水的温度透过杯身传至手柄,宋晚清醒了几分。头顶的灯接触不良灭了一盏,她神经质地听见咀嚼声,像是没长齐牙齿的婴儿大口吞食杂物。然而四下只有寂静一片,没有令人面红耳赤的喘息,也没有喧嚣夜市的繁华。

她只是宋晚。

这个念头撑着她度过了这些天,却好像在一段又一段突兀闯入现实生活的回忆中逐渐淡去。顾依、苏卿宁,和那些不知为何遗忘在记忆深处的东西,像破碎的贝壳一般被潮汐卷上来,在沙滩上露出不容忽视的一角。

随意踩上去,脚底便被硌得生疼。

并不属于她的名字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隐隐察觉到事情并非如此简单,但单是抵御她人记忆的侵袭已经耗尽了所有的精力,强撑的平静在这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终于决堤。

宿舍里一片静默,自打她说过早点睡,舍友们便都悄声沉浸到自己的事里去了。她在门口站了片刻,抬手关灯,黑暗中只剩下三盏分离在宿舍角落的台灯。

她打开第四盏。

上床时瞥见孟仪屏幕上的古装剧一角,她突兀地希望今晚不要再梦到从前的一切。

改名换姓的东西不该与她产生联系。

说到底是根本记不住许多信息,便只能杂乱揉成一团。

她莫名想到祁空,她一如既往没有变过。

她能记清数百年来遇见的每一个人吗?

思绪愈发混乱起来,她掀起被子一角想把尾巴一同塞进去,手碰到身后才蓦地想起自己没有尾巴。这厢刚静下来,又硬生生摁住了自己想让丫鬟添茶的冲动。

真是疯了。

前段时间顶多是偶尔走神,今晚倒好,一晚上无数次陷进杂乱无章的片段里。自从与祁空同行了一段——自从与祁空同行了一段,她的身上大抵有某种道不明的魔力,能够让回忆一股脑疯狂涌上来。

分明没有一段与她相干。

宋晚烦躁地翻了个身,左手腕有什么东西碰到护栏叮一声响。她摸黑打开台灯,见是只镯子。

祁空送的。

戴在手上几乎没有感觉,宋晚都快将这茬忘了。祁空曾说要一直戴在手上,能够起到先前那符咒的作用……先前那符咒有什么作用来着?

记忆瓦解成不堪的碎片,宋晚几乎抓不住任何能够给予她安定的东西,她像在洋流中迷路的迁徙的鱼类,在旅途中突兀地到了不熟悉的地方,从此断了与周遭的联系。

那么她现在开始觉得凉意让人不适了。

她不自觉打了个寒战,冥冥之中好像有一股力量引导着她取下镯子。细镯在指尖转了两圈,她摸黑抽出一张卫生纸将它包起来,放在了枕边。手指抽离开时,好像有一丝微弱的联系断开了。

她下意识抚上心脏所在的位置,似乎方才细微地疼了一下,但她还未来得及细想,微不足道的痛感便消失了。她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困意笼罩。

好似枕着美人露的香气入眠。

孟仪的蓝牙耳机连接大抵是断开了,步摇珠翠相撞的声音在寂静中尤为明显,但没有人提醒她。宋晚朦胧中想开口,却突然意识到声音的来源。

最后的一丝清明里,那声音逐渐与梦中重合。

并非来自其他地方,而是她的发间。

43 ☪ 槐树荫

◎她祈祷着对方不要离开。◎

宋晚察觉不对,眼皮却没来由得沉重,身子也动不了。这场面像极了鬼压床,但她并未如往常一般感到不适,似乎梦境正让她从现实中远去。

昏暗烛火透过真丝织就的帘帐,日影投下细碎的光斑,她感到自己抬手挡了一下,视线仍被遮挡,像是这具身体仍旧闭着眼,只能感受到不甚明显的光线变换。

是个第一视角的梦。

她很快地下了定义,盛夏时节,哪怕身上盖着轻薄的凉被,白昼也难免有些热意。她被困在无法驱使的身体之中,却好似与它通感,能够感受到所有的知觉。

屋内隐约有走动声,细软的布鞋踩在地上几乎没有声息,宋晚凝神听了一会儿,视野忽地明晰起来。

她醒了。

漱口洗脸更衣,再简单用些早膳,宋晚跟着原主的视线扫过这间屋子,再结合勉强能够想起的记忆,大抵这便是苏卿宁的上一世。

撇清干系说得轻巧,到头来自个儿整个魂魄都陷进去了。

她暗自感慨,身子却已经坐在梳妆镜前,宫女正询问她的意愿,今日梳何种发饰。

“小主贵体欠安,皇后娘娘开恩免了这几日的请安,”她打量着桌上排开的各式首饰,粗略看去甚至比不上苏卿宁常戴的贵重,“小主的意思是……”

“与往日相同即可。”她听见自己淡然道。

免去请安似乎并没有影响到她的情绪,与苏卿宁不同,宋晚能够感受到原主平淡无波的思绪,她好像对眼前的生活有些厌倦,却又碍于身份和随遇而安的性格不得不忍受下来,既已知晓每日的生活不会有丝毫变化,自醒来起便兴致缺缺。

隔壁院里的赵婉仪来看望,装睡;安修仪来看,装更衣;王淑容来看,装不在。

时间一晃到了下午,宋晚觉得这后妃当得可真无聊。

无聊又孤僻。

她看原主不像是什么受宠的角色,在后宫大抵也就是个透明人一般的存在。整日闲居着看诗词歌赋打发时间,中文系出身的宋晚耐着性子跟她一道看了几个时辰的无标点竖排繁体文言文,差点梦回她期末被老师大发慈悲捞起来的某些专业课。

昏昏欲睡。

直至申时刚过,外边忽然有人说,官家传她呢。

大白天的,宋晚打了个哈欠看自己休整一番坐上轿子,不知道这青天白日皇帝发什么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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