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何时情动(88)

作者:羲和安 阅读记录

“我能看吗?”祂问。

不该跟石头谈隐私的,花神想。

祂的问句全无询问的意思,分明只是告知一般的程式,就算拒绝祂也总有办法可以看见的。祂像是心甘情愿献祭,将自己当作祭品。祂想象自己被狂热信徒绑上祭坛,继而后者消失,只存在于祂的臆想。

“看吧。”祂没让天道发现这一点。

不属于自己的念力顺着经脉游走,花神又想逃了。这种事情以后只会更多,一回生二回也不见得熟。经脉如同蜿蜒的迷宫,每一处角落里的勾连都尽数传回,祂难耐地攥皱了天道的衣袖,额角的细汗不知是方才就有还是后来生出:

“你能不能快一点?”

天道却在此时共享祂的感官,这种体验非常……微妙,自己正在另一具躯体上造成与自身同步的反应,好像祂们本来即是同一。

思绪飘荡,祂又想起双生子的隐喻了。

事实上与对方共享感官的并非只有双生子,天道中诸神佛得道路径不同,心法各异,多位一体的、阴阳互补的并不鲜见。只是祂从来不关心诸位同僚是如何修炼的罢了。

但祂仍旧不能领会到花神此时抵触情绪的来源,分明经祂同意,却好像自己正在做的事带有强迫色彩。天道从来想做的事都是顺其自然,再不济做之后也会成为自然,从没有经历过势均力敌的对立。

祂兀地放过了最后未攻略之地,花神紧绷的身体骤然放松下来,隔着衣袖天道感知到轻微的颤栗,捕捉到祂眼尾薄红。

祂还未来得及说话,却听花神抛下一句尾音凌乱的:“离我远一点。”

第二次。

祁空没能理解其中的不同,但花神些微喘过气,说:“我以为你要触碰力量本质。”

祁空原本是这样想的。

但认路的难度对祂来说简直与认脸一样困难,更别提花神念力浩瀚,体量几乎与祂等同。祂以为自己的错误能够被原谅,但花神总不按常理出牌。

花神的决定带有感性色彩。

这恰恰是祂所缺少的,但祂曾经并不以为感性是天道所必要的,或者说,具有感性的天道并不成其为自身。祂在这时才罕见地觉出慌乱,好像这一要素的缺乏构建了横亘在祂们之间的鸿沟,永远也绕不过的。

天道只是说:“原本是这样的。”

“那为何改了路径?”花神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天道决定实话实说:“迷路了。”

花神:“……”

祂又不想理天道了。

祂本来想说你有时候真的让人很……后来又觉得算了,说了天道也不会懂。跟石头谈情感简直是弥天大错,祂甚至怀疑天道真有了情感便不再是祂了。

花神开始恐惧天道的消失。

这简直像是祂曾听过的人道杞人忧天的故事。祂以为就算是世界最终消亡,祂的存在也会是先于天道崩溃的那一个。后者大抵由于并无自我意识,消散与否并不成为真正的问题。

花神于是只留下没什么感情色彩的“哦”,祂猜测这种回复正合天道之意,省得祂将这一个字进行无聊的、与正确结果毫不沾边的天道特有式无情解读。

果然,天道问祂:“还继续吗?其他地狱呢?”

花神隐秘地藏起内丹周围的气息,面不改色地道:“暂时不了,改天吧。”

对祂们来说,改天与现在没有本质上的分别。

天道不疑有祂,点头道:“好。去哪儿?”

花神好像一语双关:“回天道。”

祁空半眯起眼看祂,花神却不给祂读心的机会。回程的速度变得很快,至高本源的同时存在加快了周遭阴阳轮转,是以出了地狱道后念力充盈,一路无碍。

不过进入天道地界时不慎被小仙童们瞧见,一时间天道与花神种种婉转动人的故事再一次传遍诸天神佛,此为后话。

“真不去我那儿?”分别时祁空问祂。

花神仍旧推辞:“我回神殿歇了。”

祁空知祂疲累,也不强求,便道:“嗯。”

又叮嘱道:“你记得检查今日转化的念力,地狱道东西混杂,当心染了不干净的。”

花神很轻地应了一声。

祁空见祂一切如常,便放下心来,转身隐没云间没了踪影,是以并不知晓花神盯着祂的背影直到消失后很久。

那是一种怎样的情绪呢?其实祂自己也说不上来。

再见是在瑶池宴上。大抵是受人道官僚体系沾染太深的缘故,天庭那帮神仙还保留着类似人道朝廷一般的组织形式,王母生辰隔些时间便宴请群仙,哪怕下五道动乱也不例外。

祁空收到邀请本是不想去的,但来递请柬的小仙童或许是传闻听多了,竟多嘴说了一句:“请柬也给花神大人送去了一份。”

祁空便改了主意。

祂原以为依花神的性子,这种事应当与自己一同能推就推,不过是小仙童说的话合祂心意,祂也愿给天庭那边的神仙几分面子。

桃花酒醉人,比起狄俄尼索斯酿的葡萄酒也差不了几分。下五道动乱的时间太久,祂已经许久没睡过完整觉,夜半惊醒再无法入睡,识海中充斥着杂乱无章的争吵。

阴阳乱转成了一场无休止的争夺。

受天道福泽的帝王一个接一个地驾崩、失去庇佑,很多时候祂说不上来天道究竟是幕后操纵的那一个,还是被动选择的那一个。但无论如何天道的决定无可改变,命运永远按照既定的路线运行。

——就像祂避无可避在混乱中与花神相逢。

祂来得很晚,被小仙童簇拥着入席时带来满座幽香,行过的路上碎了一地彼岸花瓣,好似佛陀脚下步生莲。

祂轻抬衣袖掩面,低声嘱咐着身侧的小仙童什么,却在猝不及防目光相接时突兀忘了言语。

觥筹交错,祁空遥遥倾杯。

【📢作者有话说】

又双叒叕轮空了(哽咽

怎么会有人凉到这种境地……(茫然

啊啊啊啊啊我不会完结都v不了吧不要啊呜呜呜呜呜(以头抢地

75 ☪ 桃花酒

◎“醉了。”◎

“大人?”小仙童轻声提醒道,“您方才说……还要什么?”

她见花神蓦地顿住言语,隔些时候才再次开口:“没什么,斟酒吧。”

“哦。”小仙童愣了下,倒完酒与后边站着的同伴悄悄咬耳朵:“花神大人也会走神诶。”

她自以为压低了声音,实则逃不过花神的耳朵,甚至祁空都听见了这段插曲,没忍住笑了一下。

观世音疑惑地转眼看祂:“你乐什么?”

祁空转着酒杯:“我没有啊,你看错了。”

“……是吗?”观世音肯定祂方才一定扬了嘴角,甚至不是挖苦的嘲笑,而像是……真正被逗乐似的,这种神情在天道身上十分罕见,“我还会看错?”

“是啊,”祁空同情地看着她,“祈愿处理多了难免眼花,不如你还是回去歇着吧。”

观世音:“……”

她就不该来瑶池宴的。

她不再理会祁空,转而找一旁的文殊搭话,却没想叫了好几声对方才茫然抬头应道:“啊?”

“这又是怎么了?”观世音不过一盏茶功夫接连两次遇人反应奇特,“你最近不该有堆成山的祈愿要处理啊?”

文殊端茶杯的手有些不稳:“一百年了!下五道战乱足足有一百年了!”

观世音迷惑地顺着她的话往下问:“所以……”

“一百年没人诚心向我求智慧了!”她喃喃道,“战功谋略归我管吗?难道该归我管吗?”

这显然超出了观世音的知识范围,但她大抵能够理解同僚没有祈愿就念力式微的惨况,相比之下也不知是每晚都被各地方言的观音心经吵得睡不着惨,还是根本没有念力整个人被抽干精气一样更惨。

她绞尽脑汁安慰文殊,下意识道:“嗯……像天道有些神明,不也没有信徒嘛,比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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