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何时情动(96)

作者:羲和安 阅读记录

这番道理祁空当然知晓,只是算着时候,却也该醒了。

“昏睡?这倒有趣,我却看祂元神早已归位,迟迟未醒,”祂轻笑一声,借着帘帐的掩映握住了花神的手,“当真不是躲我?”

“你先退下吧。”

小仙童便掩门出去了。

祁空感受着她手腕间微弱的脉搏,比起花神在人道时更为接近的体温好像将祂们的距离拉得更近,祂察觉扣住的手指细微地动了一下,指腹从关节上擦过。

“不高兴?”花神会忍受天道的冒犯吗?

“你说了要等我的,”祂凑近了看眼睫微不可见的抖动,“晚晚。”

在祂指尖触碰到花神睫毛的瞬间,幻境骤然破碎。

祂好像清晰地听闻瓷器碎裂的声音,周遭仍旧是花神神殿,榻上却没有任何人的影子。祂当时的神色大抵极为不妙,召了小仙童进来,后者根本不敢抬头看祂,带着哭腔道:“分明一直都在这里啊……”

祁空来不及安慰她,只抛下一句“并非你的过错”,便匆匆驭云而去。

佛堂空待主归,梵天和帝释天都不像是会知晓要事的,思来想去只有前往南海印。远远瞧见白衣身影时祂忽地觉得自己好像走投无路默念观音心经的受难人。

“祂说,如你们一般的存在,并不会真正消亡。”观世音赤脚走下莲座,祂却好像透过她的眼睛看见另一个身影,怀着无尽的悲悯。

“所以你们便让祂去了?”祁空笑不出来。

“祂去意已决,”观世音似有若无地提点着什么,“我观祂心有挂碍,去下五道散散心也好。不过是将鬼门怨气都引到自己身上,以祂的修为,不过数千年便能归位。”

祁空闭了下眼:“其余的呢?”

观世音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死气,”祁空觉得荒谬,“祂没告诉你们吗?祂在下五道历经无止境的轮回只能消磨怨气,死气却一直存在。”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观世音仍旧微颦着眉。

祁空再想开口,却蓦地发现自己真的感知不到鬼门的死气了。

那么那些相较于怨气更为纯粹、更难以处理的死气,都去了何处?

祂兀地捂住心口,好像那处真的存在一颗鲜活跳动的物体。一闪而过的痛苦神色出卖了祂,观世音看出端倪,开口道:“你……”

祂抬手,是让她不要再往下说的意思。

祂本意是想在动荡结束后,挑个花神与祂同时存在的时候,二人合力将鬼门的死气与怨气一同封印,只因花神一直滞于下界,才将鬼门的事一推再推。

如今鬼门倒是解决了,尽管不知花神是如何凭借着一己之力让死气怨气一同销声匿迹,但代价便是花神不再拥有转世投胎间隙暂归天道的空档。

祂不知自己仍要等多久。

追随命簿上书写的花神转世而下界的祂像是着魔一般,彼时江塘名妓苏卿宁一舞倾城的风头正盛,终于走进那座名为“风月”的楼时,祂的心中却闪过一丝异样。

祂在小狐狸的温柔乡里无法自拔,却也很快知晓了那一丝违和究竟是什么。无念再一次找上门来更是印证了祂的猜测——

天道扰乱了花神转生的秩序。

花神转生本为消磨鬼门怨气,渡鬼门不渡之魂,合该永沉苦难之中。天道的到来于花神而言却好似一剂消磨苦难的良药,一时的温存或许便让一世的苦痛都付诸东流。

想通这一点后天道在花神神殿的神龛上坐了很久,风中似乎残留着一缕若有若无的、彼岸花的幽香。

然后祂行至雪山金顶,将第八识从神识中剥离,尽数扔进了长明灯的焰火。

……

数千年的时光于凡人而言无比漫长,可于诸天神佛,却不过短短一瞬。

阴阳未开,谓之混沌。

阴阳交合,万物化生。

在无念的护法下,祁空于阴阳混沌中越过太虚,看见了自己的识海。

永恒从未改变,可她却在天道的浩瀚中看见了别的什么。

那是……另一重天道。

这个认识让她蓦然心神动荡,凝神细想时,却再也辨不出另一重天道何时而生,祂好像一直都在。

天道何谈诞生时日呢?

这便是永恒,是天道为自己所设立的永恒。另一重天道一直都在——这或许听上去很荒谬,她隐约知晓自己作为天道存在的唯一性,却在此刻开始怀疑自己存在的真实性。

若另一重天道才是真正存在、且一直存在的天道,那么自己算是什么呢?

或许自己才是那个该被命名为“另一重”的他者。

神识像是于悬崖边缘踩空,一阵强烈的失重感忽地袭来,再下一刻,她已经不在识海之中。

她仍旧能够感受到识海存在,可自己却好像被“逐”了出来。

这个认识让她不由得变了神色,便也明白了无念眼中的悲悯从何而来。那一瞬间她甚至以为自己应当去寻弥勒,只有未来佛才有资格谈论未来事。可天道并没有对时间的认知,过去、现在、未来,都不是天道可论及的范围。

“你想去找弥勒?”无念看穿了她的想法,摇摇头道,“祂仍旧是菩萨之身。”

祁空沉默半晌,并没有心思被道破的不悦,开口时声音哑得自己都难以相信:“……那是什么?”

无念却反问:“你心中有数,不是么?”

祁空复沉默下来。

她好像看见自己的命运。

天道并不需要有情感的化身存在。

更不愿意看见这份纠缠不清的情感与邪神脱不开干系。

祂们本不该是同路存在,命运的撰写在那一刻大抵是出了什么未曾意料的、荒谬无比的岔子,竟让祂们有了交集。而这短暂的相交埋下了永恒的伏笔,像密集的蛛网丝丝缕缕分不出明细。

亲手书写命运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假象,命运从不掌握在任何人的手中。操控一切的只有天道——亦或说天道并非有着“操控”之能,而仅仅是一个代行的名号,指向所有不可知之存在。

那是现世任何存在都不可认识、不可谈论的,就连祂的存在亦无从感知。

祂之上亦有祂。

被替换似乎也在情理之中,动情之物注定做不到毫无偏私,自然失去了作为秩序的资格。她从前常与花神说,祂们这样的存在与日月同寿,从不会真正消亡。

她那时尚不知晓,“祂”是天道,“她”却不是。

她算尽天机,却唯独算不准花神动情的究竟是无数次的转世,或是本源自身。

可另一重天道的孕育意味着她不再有存在的价值,上述猜测自当毫无意义。

祂的影子在识海中久久不散。然而感知相接的片刻,她隐约看见除了至纯的天道,周遭还缠绕着别的什么。

她再次阖眸,这一回辨清了天道周身萦绕不散的——怨气。

如阴阳两极般吸引却又排斥的,如真正未降生婴孩般的……

相合的产物。

【📢作者有话说】

是的她们有一个孩子(然而并不

82 ☪ 真与假

◎揉碎了的真言与谎话。◎

她睁眼似乎想说什么,然而忽地面色一变,瞬息之间无念亦有所感应,快步上前察看,却被天道犹如实质的念力结界拦在五步之外。

他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我靠,”无念被吓得下意识恢复了在人道时的性子,急得转着圈找卫生纸,突然想起眼下在天道,只好顺手摸了桌上的手帕来,“看个识海而已,有我护着还能走火入魔?”

祁空心道天道怎么可能走火入魔,而她却只不动声色撤了结界接过手帕捂住口鼻,无念眼尖瞥见了那一抹淡金色。

“你不能碰瓷我……”他欲哭无泪,“我向天道发誓我什么都没干。”

祁空想说世界观都不同你向天道发誓顶个屁用,但下一瞬却被一阵针扎般的头疼席卷。或许是因为她鲜少露出如此痛苦的神色,无念大抵真的以为天道要死在自己佛堂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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