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何时情动(99)

作者:羲和安 阅读记录

她好像有些快意地看见天道蜷在衣袖里的、颤抖的指尖,那样的失态是她们都不曾有过的。天道傲慢、自负,而无论哪一世宋晚都没曾意气用事,留给对方的永远是体面与柔软,锋锐的尖刺朝向自己。

天道手指抬了一下,看方向似乎想去抓宋晚的衣袖,却被无念从背后扯住了袖子。

她动作一顿,瞬间清醒过来。

手臂于是半途改了道,冰凉的镯子触手滚烫。宋晚浑然不觉,天道却被这热意刺痛,自心口滋生的痛觉逐渐逐渐蔓延过四肢百骸,在魂魄深处留下剧烈的颤意。

她已经许久没这样痛过,几乎都快要忘了原来是这样一种感受。当年捧着满腔赤诚的她如今却生出惧意,早已没了曾经的勇气。

不知怎的,在她们错身的片刻,天道忽然问道:“你会忘了我吗?”

宋晚停住住脚步,没有回头:“你呢?”

金顶中回荡的只有无尽的沉默,宋晚早知晓答案,她们都心知肚明。满室长明灯火的幽光里,她踏进人道的夕阳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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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 ☪ 通灵犀

◎“……我的一半道心。”◎

无念送走宋晚后回金顶,看见祁空背对着他站在长明灯前。

那盏灯已经不再燃烧,原先充当灯油的记忆倾泻出来,兜兜转转回到祁空的识海里。无念隐约瞧见她的身侧露出一片光晕,差点以为她又取了记忆出来。

“我说你这种旁边无人护法便取记忆的行为……”他走上前去与祁空并肩站着,却见长明灯仍熄着,方知自己误会了,轻咳一声遮掩道,“没有做,是很好的。”

祁空斜睨他一眼,无念讪讪地笑着,目光移向桌面才发觉柔光的源头是那只宋晚从手上取下的镯子。

“这是什么好东西?”他伸手去拿,却摸了个空。

“摸一下都不行?”无念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你年寿几何?”祁空忍不了他撒泼打滚的行径,心觉天道未来都将由这种人掌握,恐怕是要完,“安分点,再乱碰就滚出去。”

无念翻了个白眼,却又不敢真的忤逆天道。可在强烈好奇心的驱使下还是问了:“这到底是什么?你们一个二个,都这么宝贝?”

他知天道出手阔绰,更何况原是每一世都将这东西送给花神的,绝不会是什么寻常物件。他也尝试过放神识去窥探,最后无一不是碰壁。

“这个么……”祁空将那镯子托在手中,晶石逐渐变回了原本的模样。无念下意识地被吸引了目光,他第一次看见这东西的本体,形状就好像是……

“……我的一半道心。”话音刚落,无念怔愣的片刻间长明灯复燃起三尺高的焰火。祁空漫不经心地拿一旁的琉璃盖覆于其上,很快场景恢复成原先的模样。

无念怔了半晌,方低声道:“疯子。”

祁空听见了,却懒洋洋笑了一声,无所谓似的:“你说是就是吧,反正言出法随的是我。”

她云淡风轻的模样,就好像当初承受剖心之痛与现在感受不到真火焚心道痛苦一般。她半垂下眼帘,眸中倒映着沉沉灯火,像在劝说自己:“习惯了。得让这灯亮着,日后也好留个念想。”

无念正色问她:“你到底还能不能回来?”

“……我亦不知,”祁空静静地看着晶石融化,直至看不出原本的形状,松了口气,却又真正感到疑惑似的,“你说的‘我’又是什么呢?”

天道从未离开。

她转身欲出,无念却还在问,目光追着她的背影:“另一半呢?”

“另一半?”祁空嗤笑一声,“怎么,现在流行剖心剖整颗?”

她指了指自己的左心口:“跳着呢,别瞎操心。”

无念今日第二次见人消失在金顶外的雪地里,恍惚以为竟是同一段记忆出了差错重复两次。半晌,他才反应过来不对劲之处,金顶中却只剩下他一个活人了。

他叹了口气,有些为难似的,真情实感地对着那盏代表祁空的长明灯问道:“你说,她是什么时候生出心的呢?”

四下寂静无人回答,无念翻来覆去地念了几遍经,亦从金顶出去了。

佛堂离这儿并不近,可金顶周围的冰天雪地里鲜少会有神兽愿意来。他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雪里,金色衣袍在铺天盖地的银白色中分外显眼,几乎像是第二个太阳。

边听头顶传一句惊讶地:“您回来了?”

无念抬头,半眯起眼打量半空中的女子。她□□的金毛犼安顺的低伏在云端,好些年没见,观世音的容貌倒不比千年前变化得快,仍旧是中年女子的模样。

“回来没多久,”天道中并不能用太阳的方位判断时间,“在人道早上回来的,在天道待了总共没几个小时。”

观音点了点头,秉持着爱岗敬业的原则问道:“有什么要紧事?”

无念猜她知晓了什么:“你方才遇见谁?”

“刚飞升不久的一位道友,”观世音坦坦荡荡,“她说你们都往金顶去了,我恰好路过,便来看看。”

她笑得没有不妥之处:“看来是不巧。祁空应该已经回神殿了?”

无念不知她有没有看见宋晚,不过看见与否都不重要,眼下的棋局已是他与祁空商议出的最优解。

“她比我出来的早,我不清楚,”无念不动声色拨着佛珠,“你去劝劝她?”

观世音撑着下巴:“谁能劝得动她?她那个性子,多半早已做好决定。”

“地藏呢?”无念想起那封有着三个人盖章的密信,“她最近与你寄信没?”

观世音反问道:“你是希望她寄呢,还是不寄呢?”

“不将你们牵扯进来也是好事。”

“这谁又说得准呢?”观世音苦笑道,“就因我将花神扯了进来,她恨了我多长时间?恐怕她自己都说不清。但若将花神排出去,就不得不面临如今的局面。”

“鬼门动荡注定是一场生灵涂炭,”观世音罕见地露出真正难过的表情,可下一瞬便被悲天悯人代替,“祂们都想保住对方,千年前欠下的债只能放到如今来偿。”

这便是这场纠葛的根源了。下五道的众生极爱说改变命运,却不知最终也落在了命运的阻拦之中。

无念越想越不对劲,转身就要朝另一个方向去:“我去看看她。”

观世音却拦住他说:“我去吧。”

得了无念的首肯,观世音半途改到往天道神殿去了。祁空脚程不比她的金毛犼快多少,二人几乎是一道出现在神殿外。祁空仰头看坐在金毛犼上的她:“稀客。”

观世音优雅地从犼背上下来了:“应当说你是天道的稀客。下去这么多年追着转世好几辈子,最后捞着什么好处?”

祁空低声笑了下:“我上一次见她,还是苏卿宁那时候。”

“什么?”观世音以为自己听错了,祁空却跳过了这个话题。

小仙童们不久前才来补充过茶叶一类的东西。她们得知天道回来了便被派到这里,此时正三三两两聚在外面翻花绳,祁空淡淡扫了一眼,好像从中看出几分生趣。

“不提也罢,”壶中有新接的灵泉水,祁空泡了茶,“无念让你来的?”

观世音无所事事地看她倒茶姿势熟练,看样子在人道没少练过,小两口日子过得比她这个成天待在南印海处理祈愿的滋润,不由得幽幽地道:“就不能是我自己想?”

她对上祁空的目光,叹了口气:“他想来的,但我猜你们聊得差不多了,不如换我。你也不想跟中二青年待在一处吧?”

这倒很对。诸天神佛中没有人想与中二青年无念待在一起,这是全天道悄悄公认的事情——蒙在鼓里的只有无念自己,否则以他的性子,估计早找块石头撞死直接转生去下一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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