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女儿秀(166)

楚拂在谢南烟眼底发现了一丝敌意,她自嘲地笑了笑,笑容凉薄,竟有些许沧桑的意味。

谢南烟看不透楚拂脸上的嘲意,索性便不去看她,以免坏了今日的好兴致。

楚拂心绪复杂,她想过许多自己出嫁时的情景。

或是她为了逃离廷尉府,设计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世家子弟。

又或是她寻到机会,独自离家,漂泊江湖,在青山绿水间与心爱之人三拜天地。

甚至她做了父亲另外的棋子,成为魏王殿下的妾室。

可不管哪一个,她都没有想过自己竟会嫁给一个女子。

楚拂知道卫尉府等待她的是无尽的孤独,只不过是从廷尉府这个牢笼到了卫尉府这个新的牢笼。

想到这里,楚拂更觉心凉。

她就像是一颗掉到悬崖缝隙中的种子,拼命钻出令人窒息的缝隙,等待她的竟是万丈深渊与凛冽寒风。

何处是家?

又何处有温情?

“吉时到,新人上轿——”司礼太监喜滋滋地高声一唱,便有喜娘走到了两位新娘的左右两侧。

楚拂悄然将喜扇往下挪了挪,远远望着胸前系着大红绣球的云舟。

她竟在笑,不是佯装的那种笑。

楚拂下意识地再看了一眼谢南烟,她也在笑。

由心漾出的欢喜,半点不假。

回想那夜谢南烟的焦急,楚拂眸光一沉,女子与女子也有两情相悦?

她还不懂那是怎样的一种情愫?

当左右喜娘搀着两人款款前行,楚拂偷偷地把云舟看了个清清楚楚。

今日的云舟唇红齿白,虽没有其他少年郎英姿勃勃,却比那些少年郎还要白净秀气——不知怎的,楚拂心头莫名地升起了一抹亲近的念头。

觉察到了这个荒唐的念想,楚拂连忙把头低下。

“今日的阿舟好看么?”

忽地,楚拂听见了谢南烟的声音。

她愕然望她。

“只可惜,她是我一个人的。”谢南烟莞尔,语气却极为不客气,“妹妹看看就好。”说完,她嫣然轻笑,便弯腰走入了喜轿,放下了大红轿帘。

楚拂静默不语,坐入喜轿后,她放下了喜扇,掀帘看向了白马上的云舟。

云舟双眸温情脉脉,看着轿夫把谢南烟的喜轿抬起后,她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三分。

温润可亲。

楚拂心头浮现了这四个字,她浑然不觉视线已在云舟身上停留了许久。

云舟的喜恶实在是太过明显,站在楚拂喜轿边的喜娘忍不住提醒道:“新郎官,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啊?”云舟闻声转头,脸上笑意未消,恰恰对上了楚拂的双眸。

楚拂慌乱地放下了轿帘,这匆匆一瞥足以让她的心好似落入盘中的玉珠,凌乱地跳个不停。

一瞬之间,她惊觉双颊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楚拂意识到哪里不对,她在心底不断提醒自己,“云舟不是少年郎,楚拂,你可不能像谢南烟那样……”

如谢南烟那样,哪里不好呢?

当这个问题浮现心头,楚拂更是心虚,她的手指不经意地轻缠着喜扇上的流苏,一绕又一绕,直至打结难解。

喜娘哪知新郎官竟是个木头脑袋,这样提点都不明白,忍不住再提醒一句,“大人,今日可是双喜啊。”

“我晓得的。”云舟赔笑,对着这边点了下头,便调转了马头,不敢再多看谁的喜轿一眼。

炮仗再次炸响,司礼太监扯着嗓子在噼啪声中高唱道:“新人起行,百年好合。”

云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于她而言,今晚在楚拂房中度过的那两个时辰才是最大的煎熬。

炮仗的红屑飘落一地,远远望去,迎亲队伍浩浩荡荡,竟一眼望不到头。

尉迟容兮与殷东佑站在最高的宫阶之上,目送新人远去。

殷东佑牵住了她冰凉的手,柔声道:“容兮,可是累坏了?”

尉迟容兮淡淡笑道:“臣妾今日很高兴,陛下放心,臣妾不累。”

“也是,今夜最累的莫过于云卫尉了。”殷东佑忍不住笑了起来,“朕确实给她摆了个难题,也只能她仔细解了。”

“嗯。”尉迟容兮点了下头,轻抚隆起的小腹。

如今谢南烟已嫁心上之人,她还有的牵挂便是这个孩子了。

殷东佑覆上了她的手,“容兮,朕扶你回去歇息吧。”

“谢陛下。”尉迟容兮低眉点头,南烟有南烟要走的路,她也有她要走的路,就从今日开始,各自珍重吧。

京师上下众人,无一不沉浸在今日的大喜事中。

一辆商车悄然从廷尉府后巷驶出,赶车的青年在唇上贴了胡须,扮作了寻常车夫,赶着马车往京师东门驶去。

这是他们唯一离开京师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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