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如雪，迤逦至地，延绵悱恻，纠缠不清。

华年眼上的伤，在她如玉的肌肤上，淡成了一道长长的白痕，从眉至脸。於是一半脸冷漠如霜，一半脸恍若泪啼。

时辰未到。

上百数千个，曾经对她恭敬至畏惧的下仙，兵将，散仙，地仙，甚至於司花，掌灯，托盘，奉酒的仙女，这些她曾经在她眼里不入流的人，曾经连正视她都不敢的人，如今整好以暇的看著她。

那些人，有唏嘘，多是叹她无谓；有感慨，多时笑她疯癫；有回忆，多是恨她风光，有浅笑，多是笑她落魄。

华年心想，幸好这刑台极高，虽本意是便於迎接九天之玄雷，可高也有高的好。

高，则可以俯视苍生，笑看浮尘。高，则人皆仰望，一如从前。

华年闭了眼。

时辰未到。

她痴癫，她赌上了她所有的痴癫，没有人知道她如何珍惜这段真情，哪怕只是单方面的付出，也愿意至死不离。一如鸟爱惜羽毛，蝶爱惜翅翼，猛禽爱惜爪牙利齿，女子爱惜容颜与青丝。

这是她皑皑白雪般的生命里唯一的花。她知道这是她生命中唯一的一次开花，於是把自己留给之後无数个甲子乙丑的温情，统统汇聚在一快，她做那冰上火，她做那掌上舞，她做那悬崖上不回头的马儿，换一个执迷不悟。

她曾呐喊，她曾恸哭，一夜霜华，愁丝百结。那柔情如火，让冰化成了水，泪流成血，只求滋润那一方感情的荒漠。她展望，她祈祷，她祝福，然後小心翼翼的开始耕耘和播种，只求收获付出的万中之一——却——两手空空不是说神仙不懂情爱吗？为何她动情已久，她情根深种柔肠百结，却换不回凡夫俗子的一颦笑，一回眸？

她曾呐喊，她曾渴求——求谁来还我，那在记忆的海中摇曳的一株——艰辛而绝美的爱情！她曾希望！——然而希望是奢求，幸福是捕风。

——流辉，我的心好痛。

泪水涌出。

时辰……仍未到。

仙神在这刻停止了喧哗，愕然看著那个如高岭之花，神圣不可侵犯，巍然不动的上仙，泪流满面。

爱是何物？爱是无可奈何。如春天的风，醉在风里。等到风过无痕，却仍困在风里。谁能去挽留春风？风如何能被挽留！

爱是求不得。

求不得苦。佛说：人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恨别离，五阴炽，而求不得至苦。

——流辉，我好苦……

时辰已到。

风云变色，天空如怒。

巨大的漩涡在华年头顶盘旋，像是天幕的缺口，狰狞的伤疤，苍蓝的天空染成昏黑，蓝色的细小闪电在乌云里肆虐，雨生未至，雷霆先到。

天的裂痕逐渐在旋转中不停的扩大，撕开，一点亮到极至的光在乌云之间闪烁，雷霆之声大作，华年仰望那最璀璨的光，脸孔的表情，地上上的神仙看不到。只知道华年身形如剑，华带当风，那身形一如昔日，笑傲群仙，睥睨天下！

“流辉……”

“流辉……真想再看你一次。”华年用听不见的声音呢喃。

华年，小声说：“那麽……流辉，我想再看看你……”

华年尖长的指甲刺破食指，在天极柱上，身形遮挡後面，飞快的写下咒文……“破……”华年说。

一道柔和的光从华年的腹部慢慢的凝聚，铁链破碎，在没有反应过来的千百仙神前，华年轻飘飘的，从天极柱上飘落。

她的袖子很宽大，掉落的时候，很慢，很慢，像是蝴蝶在无声的飞翔。

仙人来不及反应，只好任由华年穿过云层，坠入凡间。

没有凌云，没有御风，而是——坠落。

仙界在这一刻，鸦雀无声，喧嚣禁止，群仙屏息。

华年脸上，是连最温柔的春风也会沉沦的——

笑容

第19章 [最终章]

漫天乌云。

无涯山，观云洞。

——仙？我很久没有见过仙人了。

昏黑的洞穴，嶙峋的怪石，嘶哑刺耳的声音在洞中穿梭。

洞穴深处，一股黑气，弥漫而出。说话的人似乎没有实体，而是气，只是气，只是黑气。

一团黑气托著华年血迹斑斑的身体，在半空中浮沉华年疲惫的半张著眼睛，嘴角高高挑起，说：“我也好就没见过魔了……”

——我是魔？

声音不知道从哪里传出，却狠狠的出现在脑海之中，刮在心上，像是猫的爪牙刮过地板，令人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