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曲(107)

汉王提壶,往茶盅里倾了凉茶,推到卢尚书身前案上,卢尚书忙称谢:“有劳殿下,折杀老臣了。”

见他如此恭敬,汉王有些不好意思,又十分羞愧,只得勉强笑了笑:“我什么都不会,接下来全赖老尚书了,有什么差遣的,您但说就是。”

她的确毫无头绪,知晓曲县令之死乃是受人谋害,知晓谋害他的人是谁,可如何找寻证物,将那人定罪,她却没半点办法。

她白净的小脸上满是愧意。

卢尚书摇了摇头道:“怎敢称差遣?臣也不过比殿下年长数十岁,多了些阅历而已。”

他说罢又寻思起何处着手来。

他们出京之时,卢尚书托了同僚,将曲县令送入京去的证物能拓的拓一份送来。同僚将证物与奏疏都拓了下来,八百里加急送来他们手中。

证物寥寥无几,要紧之事都写在奏疏当中。奏疏详细描述季温如何伙同两郡大小官吏横征暴敛,如何未必各县县令与他们同流合污。只可惜季温行事谨慎,竟没落下什么把柄。

卢尚书想了一想,道:“既然曲县令暴卒,便从他的死因查起。他死得蹊跷,定有蛛丝马迹留下,且曲县令能瞒过众多耳目,呈送奏疏入京,可见其缜密慎重,说不准留有旁的证物。”

也好,汉王觉得可行,又将她的打算说了来:“他们总不能叫全郡百姓都跟着他们说谎。总有能说实话的人。”

卢尚书便听边点头,大是赞许:“不错,城中毕竟是郡治所在,百姓在郡守眼皮底下过活,不敢说实话也是有的,且城中百姓到底富庶一些,被季温盘剥了一番也不至于伤筋动骨。日子过得下去,他们也不敢与官府作对。荒僻些的村子就不同了,本就穷,又叫刮了层皮,百姓定是愤恨不平,眼下有人能为他们做主,他们自然会说实话。殿下想得很是妥帖。”

汉王受了夸赞,顿时羞涩起来,十分腼腆。

卢尚书说完了话,二人又各自行事。

说了篇话,时辰已然不早。汉王转入内室,只见王妃正自箱笼中取了一身薄衫出来。

汉王走过去,好奇地瞧了瞧,见是一身寻常的朱衫,只衣料极贵重。

“我换了这身衣衫去?”汉王接过朱衫,又低头细细打量了一番。

方才与卢尚书言谈,王妃就在内室,自是一言一语皆听的真切。王妃笑道:“百姓才受盘剥,未必信赖官家。殿下不妨扮作一名四处游学的世家子。”

殿下秉性纯真,不善拿捏架子,十余年宫廷生活又将她熏染得举手投足间皆是矜贵,扮作一名专注治学,不谙世事的世家子恰是合宜。

汉王时常往东西二市买话本,行走于街市上,都是诸多侍从围着,从未试过扮作一名世家公子是什么滋味。她兴致大起,换了衣衫,又将王冠取下,戴上一顶温润的玉冠,瞧上去便是一名矜贵而天真的少年。

“好不好看?”汉王歪头问道。

王妃颔首:“好看。”

汉王便笑得眉眼弯弯的,道:“阿瑶,我去了。”

王妃照旧将那佩囊替汉王悬在腰间:“去吧,多带些人。”

汉王答应一声,大步走出内室。

外头日光较之正午似乎不那么刺目,但气温却是更热,闷闷的,好似与太阳一打照面,就能将人晒得汗流浃背。

汉王呆了一下,想起一事,又转身回去,揪着王妃的衣角,问道:“阿瑶,若是我平了这起案子,使为恶者自食其果,使受害者正义得张,能不能算做行善?”

王妃没料到她回来是问此事,想起她前几日才问如何成仙,不由柔和了而神色:“自是算的,两郡百姓十余万之众,殿下解他们于饥于寒于困顿,是惠及众生的大功德。”

听闻是大功德,汉王微微松了口气,显出很高兴的模样来:“那我去了。”走出两步,又跑回来,道:“要亲一下才走。”

时候不早,这一去今晚必是要在外歇一晚,晚上的亲亲就赶不上了。汉王仰起脸,要亲亲。

王妃轻笑,低首在她唇上轻轻一点,汉王欢喜,伸手搂住王妃的颈抱了抱,笑眯眯地离去了。

门合上,王妃敛了笑意,目光却仍存了柔和,仿佛深秋的乍寒之际,阳光还来不及收起一身暖意。

成仙哪有这般轻易,积上十世,不行一件恶事,也未必能得一仙籍。只是殿下多做些好事,来生便可投生于富贵和乐之家,过得顺遂平安。

汉王骑了马,带一名幕僚,点了十余名身手矫健的侍从,打马往城外去。

他们初来乍到,自是摸不清何处富饶,何处荒僻,只想,离郡治稍远些的县村,季温等人总来不及布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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