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曲(35)

王妃走到榭外,听那侍婢回话。

水榭临池而建,池中莲花盛开,在骄阳灼热照耀下,几只蜻蜓娉娉袅袅地飞舞,轻轻停到那莲花的花蕊中。

只几句话,侍婢很快便禀明白了。王妃略一颔首,示意她退下。

跟丢也是意料之中的,只若让殿下知晓,少不得又一通提心吊胆。王妃回到水榭中,汉王躺在软榻上,她身上搭了一袭薄毯,睡得正香。

夏日午后炎热,清风穿过水榭,也不能使暑热尽除,汉王额上有一层细密的汗水,王妃走到她身旁,俯下身去,替她擦去额上的汗水。

汉王迷迷糊糊地睁眼:“王妃,你也睡。”

她一面说,一面朝里靠了靠,让王妃躺到她身旁。

软榻狭小,只容一人安睡,二人便挤了,但汉王毫不在意,也不怕热,钻到王妃怀里,又复睡去。

王妃取过一旁的团扇,一下一下替她扇凉。

不远处一角放了一青瓷缸,缸是圆口的,其中盛了水,水上养了两朵盛放的白睡莲,花朵托着嫩绿的莲叶,浮在清水上,散发出一阵阵幽香,伴着清风,香气在这水榭中散开,引得人愈发困倦。

王妃也渐渐睡去。

她落入一梦中。

三千年岁月,所经之事太多,所见之人亦是数不胜数,她极少入梦,不知该梦何人,梦何事,遇见殿下之后,她的眼中心中皆是她,更是不必从梦中得到慰藉。

然而这回,在水榭中,在殿下身边,她却梦见了一人。

那人穿着水蓝的宽袍,坐在窗下,望着窗外淅淅沥沥地落雨。王妃能听到梦中的雨声,如此清晰,如此缠绵。

她走过去,唤了声:“殿下。”

窗下的女子回头,那是一张温雅娴静的面容,她见了她,微微显出一个笑,眉眼间皆是岁月静好的恬淡。

“阿瑶。”她冲她招手。

雨气伴着雾水,将那人面容晕开。王妃顿觉一阵撕裂心肺的痛楚,她不禁又唤了一声:“殿下!”

那人却再无回应。

王妃惊醒。

醒来,身旁已没有汉王。她已起了,正背对着她,席地坐在一方竹席上。她身前几上摆了一串葡萄,葡萄颗颗水润,粒粒饱满,带着清洗之后的水珠,格外诱人。

汉王正在将葡萄去皮,剥到一梅子青的瓷盏中。她低着头,剥得十分专注,并没发觉身后的人已醒了。

王妃平缓着自己的呼吸,静静地望着她安静的背影。她穿着单衫,背微微弯着,水蓝的丝绸,印出她清瘦的脊梁,她的发丝以金冠束起,剥完一颗,她稍稍转头,拈着葡萄皮,将果肉抖到瓷盏中,金冠便也跟着转动,冠上的宝石,流转着华彩。

水榭中极是宁静,唯有风声,吹动帷幕,此时,应已近黄昏,午后的热气都去了,映着池水的清凉,悠然舒适。

她的目光始终在汉王身上,看了一会儿,她出声唤她:“殿下。”

那声音,温柔平缓,便如这傍晚的风,不疾不徐。

汉王听见,立即回头,眼睛亮亮的,冲她弯唇一笑,道:“阿瑶,你醒了。”

她少见地唤她名字,王妃的心跟着动了动。

她起身,走到她身旁坐下。汉王歪头看她,抿唇笑了笑,却不说话,她那眼睛亮亮的,带着水润的光芒,像是藏了什么有趣的事,等着王妃去问她。

王妃也微微的笑,顺着她的意,问道:“殿下因何欢喜?”

汉王便开心极了,她用湿帕擦了擦手,端起瓷盏,捧到王妃面前,期待道:“我给你剥了葡萄,很甜的,你尝尝。”

她剥了满满一瓷盏。瓷盏中还有一小银勺,王妃尝了一颗,果真很甜,汁水饱满,甜意沁脾。王妃又舀起一颗,喂到汉王嘴边。

汉王也吃了。她的欢喜格外纯粹,只因葡萄甜,便可让她开颜。

王妃望着她,心情也跟着轻快。

第二十章

汉王还记得居空老道,吃完了葡萄,就要遣人去问问那甲士回来不曾。

王妃恐她又要提心吊胆一回,便将自己所知,说成那甲士探来的。

汉王点了点头:“知晓他来历就好办了。”老道再不怀好意,也总是大魏治下的庶民。她如何胆小畏事,也是皇子,不至于怕一庶民。

只是过了几日,她便发现,老道当真灵验。她果真大难临头。

梁州刺史李寿反了,扯的正是汉王的旗号。

起兵总要有个名号。名正方可言顺,代天讨不义,才好遍散檄文,号令州郡。汉王的名义,再好用不过。世人皆知,她比皇帝更合礼法。

李寿打出汉王旗号,真叫他聚起一批兵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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