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乐(101)

召她做什么?天已入夜,阿爹不该抱着薛美人温存去吗?夏侯沛身在后宫,自然听闻眼下最得宠的妃子是薛美人,圣人每入后宫,十之□□是往那处去的。

想归想,夏侯沛一派恭谨,起身与皇后道:“阿爹相召,不可耽搁,儿先告退了。”

“是该速去。”皇后说道,也站起了身,朝边上看了一眼,宫人会意,立即捧上一袭新制的披风。入夜,外边儿有些冷了。

皇后亲为夏侯沛披上,示意她随宣召的宦官去。

其实,皇帝就是想到夏侯沛这几日不大开心的样子,召来关心关心。儿子还只有十一岁,需要父爱啊。皇帝一厢情愿地想着,等他忙完了政事,便派人去找夏侯沛了。

夏侯沛一到,皇帝挺高兴地打量了她,点点头:“十二郎又长高了啊。可有习武?”

“骑射之术,一日未落。”夏侯沛仍不解圣人为何连夜相召,故而一面谨慎地回答,一面猜度,并不敢多语。

皇帝却是抚掌而笑:“不错。你这年岁,正该多动弹,才能长得高。再且,生为男儿,不该一味埋首诗书,骑射也同样重要。”几个皇子中,还真没有人是弱质书生,就是看着最文质彬彬的夏侯康,射起箭来,也颇具准头。

两句话下来,夏侯沛已经有点数了,大约是圣人心血来潮召她来的,她笑,小嘴甜得很:“阿爹所言极是,儿常听闻阿爹马上英姿,只恨生得晚了,不曾亲见。”

被儿子崇拜了,皇帝大为得意,拍拍夏侯沛的肩,二人一道朝里走去。

见夏侯沛已然恢复了活力,皇帝也不提她先前那有气无力的样儿,只与她扯些闲篇儿。到内室,便看到一块舆图。

这舆图,大得很,几乎可触屋梁,夏侯沛停住脚,看了看,她学得不错,一眼就认出,这是长江沿岸的舆图,并非布防图,皇帝不会将如此机密让她看到,这只是一张寻常的地图罢了,只是上头有几处城池,被皇帝圈了起来。

看来,圣人已在积极备战了。这是好事。与太子的仁慈不同,夏侯沛极为现实。她觉得,就算大夏不主动挑起战争,楚国也不肯偏安南方的,眼下楚帝是只顾消遣了,下一任楚帝呢?总有一战,何不主动些,早做准备?唯有天下统一,威服四海,方可再谋仁政。

皇帝只在一旁瞥见夏侯沛的眼神,看到她眼中流露的赞同与兴致,便知这儿子来日立于朝堂,与他的政见是不会相悖的。

皇帝来了兴致,留着夏侯沛东说西说,夏侯沛也随着他东说西说。在夏侯沛看来,圣人本是个怎样的人是一回事,圣人理想中的自己是个怎样的人是另一回事,她只需顺着圣人理想来应承就可了。至于圣人理想如何,细微处非她能看得透的,但大方向是必然的——明君英主。

夏侯沛有心要哄谁高兴,便会站在对方的角度,以他的思维去思索,几句话下来,皇帝便觉得十二郎非但聪明懂事,且十分体贴孝顺。

父子相谈甚欢。

等夏侯沛从太极殿出来,一轮明月挂于中天。

她微微松了口气,不论是好是坏,与皇帝说话总归不是件轻松的事。

这个时辰,也该回去就寝了。

夏侯沛抬步而走,却并未直去含章殿,她饶了路,选了一条从长秋宫前经过的偏路。

含章殿、太极殿、长秋宫并非是成一直线,长秋宫在太极殿之后,含章殿处于太极殿左后,自长秋宫前过,不是南辕北辙,也差不多了,相当于绕了一个大圈。

这一日下来,夏侯沛很累了,但她仍旧想要去看看。到了接近长秋宫的地方,她没有慢下步子,亦未曾令人去叫门,只是以一种平和的步调,自长秋宫前经过。她目视着前方,呼吸放得缓慢,眼睛是聚精会神,毫不斜视的,心却已越过这高大挺拔的宫墙,飞到里面去了。

一段宫道,总有走完的时候,当长秋宫逐渐落在了身后,一种名为失落与不舍的心情,也占据了夏侯沛的心房。

如此又过数月,到了大雪纷飞的时节,宫中发生了一件事,一件说起来不算大,却让皇帝红光满面的事——薛美人有孕!

掖庭的一处房舍中,皇后坐于主位,四下妃嫔皆带着矜持的笑。

此处虽处掖庭,是品阶不高的妃子的住处,然一目望去,可见其中摆设精巧讲究。并无僭越之处,只是极尽舒适。可见这间房屋的主人非但得宠,还是个小心之人。也可说明皇帝喜爱她,却并没有昏了头疼,不曾赐她不该她用的东西。

此时,那初初有孕的薛美人正在座儿上坐着,她还未显怀,小腹是平坦的,早早换上的宽松的衣物并未使她显得瘦弱而宽大,反是将她衬得娇美出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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