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乐(103)

因两处立场不合,李华有些许怜悯这周氏,更多的是暗自痛快。这魏贵人又办了一件蠢事。儿子与儿媳是一体的,她如此光明正大借着孝道压制周氏,周氏是不安生了,晋王便有体面了吗?只徒惹人笑罢了。

周氏自前方横道走过去了,并未看到凤驾。

皇后抬头看了看天色,冬日的雪下上一日一夜都是常事。她转头与阿祁道:“送把寻常的伞去与她,告诉她我已走远了,令她不必特意来拜谢。”

阿祁一愣,福了福身,取了小宫娥递上的一把伞——伞上并无长秋宫的印记——给周氏送去了。

这只一小小插曲,众人并未放在心上。晋王妃可怜,但若是晋王执迷不悟,她可怜的日子,还在后头。这世上的可怜人何其多?怜悯是怜悯不过来的,能做的也就是看到了,便在力所能及处帮一把。

晚上,夏侯沛过来了。

这年岁的孩子如抽条般的长个子,夏侯沛的身高已超过了她的十一哥,长得纤细而挺拔,如一个正在翩翩长成的少年郎,秀气俊朗而朝气蓬勃。

夏侯沛心情不差,走入殿来,见殿中祥和,便知今日后宫没什么不好的事儿。至于那位薛美人,除了她自己,谁都没将她当一回事。她腹中所孕是男是女两说,纵是男孩,生得下生不下亦是两码事,就是生下了,长不长得大也无人敢担保。就如当年魏贵人以夏侯沛比兄长们年幼为由,认为她构不成威胁那般,如今也是一样的,唯一不同的是,皇帝老了。

有宫人上前除下夏侯沛厚重的外袍,她稍稍站了站,待身上宽松了,便大步上前,笑嘻嘻地唤了声“阿娘”。

皇后看了看她,眉间柔和道:“坐下。”

夏侯沛也不推辞,坐到皇后的身旁,在皇后身旁有空位时,她是绝不愿坐得远的,哪怕只是一臂的距离,她都嫌太过遥远。

“听闻阿娘今日去看了薛美人?”夏侯沛问道。

皇后“嗯”了一声,没有说下去。

夏侯沛却很好奇:“她果真有孕了?魏贵人便不急吗?”她们搭上线了,魏贵人好有三十了,自是比不过青春娇嫩的薛美人的。魏贵人需一个皇帝的宠妃在皇帝面前说好话,薛美人需一个优势的妃子让她在宫中立稳脚。

但女人一旦有了孩子,便难免为孩子多想一想,若是个皇子,想的就更多了。

“她怎会急?”皇后笑了笑,笑意淡到了极点,甚至是厌恶的,只是一晃而过,夏侯沛几乎要以为自己看错了,便听皇后又道,“她最擅的便是一不做二不休。”

夏侯沛总觉得皇后话里有话,只是她没有多想,温柔而专注地看着皇后,笑一笑,道:“满宫上下,没有阿娘不知道的。”

在她心中,皇后就是一个完美的人。谁知,皇后却摇了摇头,少见地显出一丝懊恼:“宫禁内外,始终握在圣人手中。”皇帝对宫廷的掌控着力之重,哪怕她苦心经营多年,也不能撼动。

夏侯沛却笑了,有些调皮地道:“这不奇怪,他是‘圣人’啊。”圣人二字被她咬出怪异的声调,显然饱含调侃。圣人就是无所不知的,没有无所不知的能力,哪儿称得上“圣人”?

皇后让她逗得笑了一下,只是很快,便严肃道:“不许你如此议论你的父亲。”她从来不会在夏侯沛面前说皇帝的坏话,引得她对皇帝不敬,她从来都是教导夏侯沛要做一个孝顺的人。

夏侯沛是知道的,当即便乖乖认错:“儿知错了。”

皇后满意地点点头。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了,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可以想见,明日晨起,怕是连开门都有困难。

夏侯沛干脆就赖这不走了:“雪天路滑,儿若是摔着了,阿娘就该心疼了,儿不舍得阿娘心疼,让我在这留一宿吧。”

皇后心知杜明她那点儿小把戏,若是真担心雪天路滑,这时就该趁路上还没积起雪,赶紧回去才是。

她就是想在这儿赖着。

见皇后没说话,夏侯沛恬不知耻地装起可怜来,抱住皇后的手,泪眼汪汪地道:“阿娘,摔倒了会疼的。”

皇后无奈:“我总不能永远惯着你。”

夏侯沛呼吸一滞,瞬间便如常,她敛下眼中的哀伤,笑道:“为什么不能?你是我阿娘,永远都是。”后面的四字,她说得极轻,像羽毛一般轻柔,让皇后听了心软,让她自己心如刀绞。

皇后就是拿她没办法,只得允了她。命人去含章殿取夏侯沛的书本笔墨与换洗衣物来,明日便直接从长秋宫去太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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