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乐(112)

夏侯沛一听到交节二字,便立即明白其中要紧,她眉间阴云渐起,道:“可别耽误了兵事。”

崔玄淡淡地笑着:“不致于,他们好歹有分寸。”

听崔玄这语气,再想到交节郡守孟季兴本是东宫右庶子,乃是天然的□□,夏侯沛眉心一跳,顿时明白,这又是冲着太子去的。

翌日,圣驾回銮。

夏侯沛骑在马上,行走于官道。

两旁原野宽阔,麦子随风而摇曳,来时尚且翠绿,经一场秋雨洗涤,绿意渐浅,过不了多久便要成为金灿灿的黄了。

离京数日,就如在山中过了千年,一下山,白云苍狗,沧海变桑田。

自知晓风雨欲来,夏侯沛便在思索各种可能情形,并应机思索对策。

想要成为大夏的下一任帝王,确实离不开皇帝喜爱,然而,这又不是只需得到皇帝的喜爱便好了的。哀太子何其受高皇帝信重?如今十几年过去,这位伯父坟前可有人祭拜?

如此思索一路,不知不觉便入了宫城。

皇帝遣散了百官,转头见诸子,将目光落在太子身上,甚为宽和道:“离京也有多日了,大郎快去东宫瞧瞧太子妃与诸位孙儿吧。”

太子见诸弟皆在,唯他离去,便很不安心,然而皇帝已发话了,他又不敢不从,踟蹰片刻,方拱手而去。

皇帝看着他走远,而后与余下诸子道:“你们也都去看看自己的母亲去,十二郎带话与皇后,准备着,朕晚膳时分过去。”说到后半句,皇帝声音更为柔和,看着夏侯沛的目光中乃至含着点点笑意。

夏侯沛心头发紧,面上却不显分毫,见几位兄长看着她或羡或妒,她笑道:“哪就急在一时了?儿等送阿爹回宣室安歇吧?”

夏侯恕等人也反应过来,忙附和不止。

皇帝看着夏侯沛的目光越加温和起来,仿佛过去十三年,他终于发现这儿子的好处来,连声答应了。

送皇帝回了宣室殿,诸王皆退出。

相互间说上几句,便都各自去见母亲了。

夏侯沛脚下飞快,身后的侍从跟得吃力,慢慢的就有些乱了队形。走出一刻,她渐渐放慢了脚步,倒不是不急了,而是胸口就像被一块巨石压着,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走得稍快,便带动胸腔一阵一阵地揪疼。

“十二郎!”有人惊呼。

夏侯沛脑海间晕眩不已,闻此惊呼,极力清醒了神智,看到来人是溧阳公主,她勉强一笑,道:“阿姊怎在此?”

溧阳公主走近了,担忧地看着她:“我去问母后安。你的嘴唇怎这般苍白?”

夏侯沛摇了摇头,深吸口气道:“走得急了,有些喘不过气来,过一会儿就好了。”

溧阳公主仔细看了看她,见果真她的唇色渐回了颜色,方安下心来,嗔道:“你急什么?慢慢走就是了,母后还能跑了不成?”知道她刚回来,定是去见皇后,忍不住打趣了她一句。

夏侯沛哪儿笑得出来?一想到晚上皇帝要去长秋宫,她便难受得要命。

“阿姊是要往宣室问安罢?快些去,过会儿阿爹当要歇下了。”

溧阳公主一听,也不多耽搁了,只嘱咐她,别走得太急,稳重一些,便快步去了。

被溧阳公主这一搅和,夏侯沛反是慢慢地定下来,仍然是慌得,却不致于慌不择路了。

长秋宫渐渐出现在眼帘中。夏侯沛觉得浑身发冷,她停下步子,站住了不动。

过了许久,她方道:“邓众。”

邓众静默上前。

“去将孤猎得的野物送去母后那里处理了,晚上上桌,再取几坛酒来,记得,得是去年阿舅赠予的那几坛。”夏侯沛冷静地吩咐。

去年冬日,崔玄送了她几坛酒,那是绝世至醇的美酒,入口甘,回味香,后劲足。她送了一坛给皇后,剩下的只饮了一壶,便封存起来,不舍得再喝。眼下,竟派上用场了。

邓众领命去了。

夏侯沛看着他走远,仿佛有了些依靠,心里也踏实了点。

走入长秋宫,夏侯沛挂上了笑,任凭多无助,多痛苦,她都不愿让皇后为她而担忧。兴许,这就是至深至切之情吧,我为你而心伤,却决不允许自己伤了你。

溧阳公主刚走,几上的茶水还未凉透。

夏侯沛笑嘻嘻地走来,拜见了皇后,而后便开始说些“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混话。皇后也任她说着,只笑吟吟地听。

阿祁好笑道:“一日不见就是三秋,十二郎这一去近十日,人的半生都要过去了。”

夏侯沛满以为然:“是啊,儿前半生都满心满眼的阿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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