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乐(33)

果然是个大度的好人啊!

皇帝接过那荐书一看,更是坚定了这一想法,又怪三子不懂人情,差点得罪了人,也差点错过了好老师。崔玄要将夏侯衷荐去的,乃是一吴姓老先生的去处。

这位老先生旁的没什么值得说道,就有两点:德行上佳,不为权贵折腰;学问上佳,世上无人可及。这两点放在一处,吴老先生的草亭便成了天下士子人人向往的去处。但吴老先生已有七十高龄,哪儿教得动这许多学生?因而,每年满天下也只有一两个资质极佳的学子得入老先生的门墙。

现在这么一个大好机会,就让夏侯衷白白错过了。

心中暗骂一句“无知!”皇帝忙问:“这荐书有用?”皇家也得讲道理,也不能无故罪人,故而,吴老先生那处,皇帝想过遣皇子去,却不曾施于行动,若是给拒了,难看得紧。老先生是出了名的品性高洁,拒了皇家,只会让世人赞其“不淫、不移、不屈”。皇家也没办法。

眼下有了机会,皇帝便心急起来,天下还未统一,宣扬他夏侯氏的名望,拔高夏侯氏的形象,体现夏侯氏的重士,便极为要紧,若是那么一个德行学问都无可挑剔的人教了他家的子孙,不就是一种对皇室的肯定?

崔玄仍是那不紧不慢的语调:“吴老先生质朴天真,臣教了他一手钓鱼的神技,换了吴老先生那里的一个名额,想是有用的。”

皇帝大喜!想到三子刚得罪了人家,这荐书便不好再给夏侯衷了。几个儿子里,但有好事,皇帝最先想到的就是大郎,可惜大郎是储君,不好离宫。本来给十二郎正好,母舅与外甥好东西,合情合理,可十二郎岁数太小了,也不适宜,那就……

“三郎桀骜不驯,去了也平白得罪吴先生,不若就换与六郎罢,六郎喜文,资质也好,更能入老先生之眼。”皇帝商量道。

崔玄点头:“全凭圣人做主。”心下却是不免叹息,再铁石心肠的人,都难免有私心,再雄才伟略,都少不了糊涂。

为人父母,最不好做的事,就是偏心。父母心不放端正,子女的心就要不平了。

子弟不平,宅邸不宁,宅邸不宁,家业何昌?世家在嫡庶长幼上,是一丝也不肯差的,故而能保证家中团结,保证家人都为家业家声而一处使力,保证能一代一代传承下去。但皇室,在这方面,仿佛永远都无法有解决的良策。

是皇位太诱人使得无数枯骨去堆就,还是国君偏向,使得长不长、幼不幼,又或二者兼有?

让崔玄一番糊弄,皇帝自是放下了那一点疙瘩,反倒以为崔氏一家,都是他的忠臣。

崔玄一走,皇帝先去了魏贵人那处。

夏侯衷正坐于窗下苦读。皇帝冷哼一声,走上前,问:“你可知崔玄要将你荐于何处?”

夏侯衷见皇帝神色不好,便心生畏惧,低声道:“不知,想来不会是……”

“是吴老先生处。”皇帝眯着眼,一字一字冷硬无比道。

夏侯衷倏然睁大了眼,满面不敢置信。

皇帝冷笑着道:“竖子!可知自己错过了什么?仔细反省着!再没长进,就干脆离京就藩去罢!”

说罢,他便拂袖走了。魏贵人顾不上相送,忙趋步上前,安慰夏侯衷。

夏侯衷心有余悸,愣愣地看着母亲。

“不怕,不怕,一回受挫,百回避祸,成大事者,岂有一帆风顺的?”

母亲柔声安慰灌入耳中,字字句句听来都是那么有礼,夏侯衷却忽然开始怀疑,母亲教予他的术略是否是对,他欲登位,是否照着母亲所言去做,就可得偿所愿?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怠矣。”皇后坐于庭下,缓缓道来。夏侯沛就立于她身前,听得认真:“那要如何?”

“学无止境,寿命有限,那就学点有用的,抛弃无用的。”皇后看着夏侯沛,“你要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以此择有用之物,更要紧的是,要出门去看。”

“出门去看?”

“是,闭门造车,出门合辙,哪有这般好的事?出门去看,时时衡量,才不致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这道理,夏侯沛明白,只是,她愣愣看着皇后,想到自己有一日要离开这里,离开阿娘为她营造的温馨,离开长秋无风无雨的安逸,便是满心不舍,这不舍并非惧怕前路艰险的不舍,这不舍仅仅是对阿娘的不舍,夏侯沛垂首,低声道:“若儿什么都不想要,只愿伴随阿娘,可以不出门吗?”

皇后悉心教导她,必然是不愿听到她如此懦弱的言语的,夏侯沛说罢,便准备好了为皇后责罚,但是皇后没有。她只是微微的笑,眼中是平静温柔,她轻轻地抚摸夏侯沛颈后柔软脆弱的肌肤,温声道:“阿娘也不愿离开重华,可是没有什么地方能永远安全,也没有什么事可一劳永逸。重华,阿娘的依靠只有你,若你永远藏于阿娘身后,今后阿娘老了,危险来临,谁来遮风挡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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