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乐(56)

为太子担忧的,不止皇帝而已,还有他的舅舅魏师。

太子今夜所为,不论是出于什么原因,都是令人失望的。这个,尤非要紧,在大将军魏师心中,今夜看到了广陵王夏侯沛的狡猾与识势才让他心惊。广陵王的卓越表演,让他明白,诸王年长,太子若再不知上进,东宫之位,多的是人欲取而代之。

他是不能看到这种情况发生的。魏氏草创,靠得是今上,如今五鼎食,看着贵不可言,可若是下一代君王非魏氏外孙,很快,魏氏便会沉寂下去。创业何其不易,他哪儿能容得眼看自己创下的家业灰飞烟灭?定要一力扶持太子的。

这事还不致弄得人尽皆知,是不能与幕僚、僚属说的。魏师说与几个年长的子侄:“若能将这十二郎放逐出京便好。”小小年纪就如此阴毒,等他长大,定会谋算储位,不如趁他还小,先弄出去。

可算计皇子,哪儿那么容易?不说夏侯沛还什么事都没做,什么把柄都没留下,少数几次出现,都是温和有礼,与人为善,单是那崔氏,能眼睁睁看着外孙为人攻讦吗?光崔玄那张乌鸦嘴就很让人忌惮,他从无失手的时候,万一再像他爹说哀太子那般说一说如今的太子,岂不是动摇人心?

魏达年届三十,是个极为谨慎的人,现在京兆任职。他想了想,道:“六百年崔氏,姻亲遍布朝野,儿以为不可妄动,结此大敌。”

魏师也知如此。

辗转反侧一夜,想如何能将诸王都调遣出京,只留太子在京,都不得法。倒是魏师次子魏琼,让他想出了个办法。

这办法,很阴险,叫做,借刀杀人。

隔日同魏师一说,魏师大悦,道:“此法甚好,再细想之,完善起来,待使节们离去,便可实施。”

魏琼顿时志得意满,同样在场的魏达与魏善听得一阵皱眉。魏达是觉得被弟弟抢了风头,魏善则是纯粹不赞成他伯父这般小打小闹。在他看来,如广陵王这般自身能力强,又有有力外家的皇子,要么一击毙之,要么别得罪他。旁的,就算让他出京,他不会回来吗?更何况,广陵富庶地,让他去,谁知过几年他会成一个什么样,到时天高路远,更不好下手。更别说他觉得魏琼那法子,悬得很。

同属魏氏,荣辱与共,魏善忙谏说,力陈此法之弊,魏琼不悦:“善弟尚在进学,不知朝政,就不要随意点评了。”

魏师以为然:“试试,不行,也没什么损失。”又对魏达道,“阿达性谨,此事交予你,务必谨慎,有什么难处,有什么要调遣的,说与我,时时商议。莫自作主张!”

魏达转怒为喜。魏琼转喜为怒。

魏善看他二人这蠢样子,急得要命,这是能试的吗?凡事,做了必留痕迹,哪怕十二皇子眼下小,无自己势力,不能细察,崔氏是死的吗?他真想劝说魏师有仗打领兵立功,平日安安静静做个大将军就得了。

可魏师不可能听他的,他连魏会的话,也不大听得进去,何况是侄儿呢?

魏善只好干着急。

就在魏氏父子伯侄说话的同时,被他们议论的夏侯沛正跪在庭院前思过。

天一亮,夏侯沛便往长秋宫问安,不等她将疑惑说来,皇后便道:“昨日风头大盛,可觉得快活?”

夏侯沛便明白,她阿娘已尽知了,她也的确太沉不住气。

什么辩白也没有,夏侯沛老老实实地跪下,只道:“阿娘消气,儿知错了。”

皇后撇开头:“去外面,知道错哪儿了,知道如何弥补再来说。”

夏侯沛便起身,退到庭院中。

殿中与庭院的宫人在夏侯沛来前被遣了干净。夏侯沛跪在那里,也无人看到,可抵不住她自己内心羞愧。起先只顾着想皇帝的用意与太子的异样,直到在榻上躺下,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做了出头鸟。

上一回,还是私底下,只几个兄长知道,这回便是满朝文武都亲见了。要是平日,夏侯沛也不会这般不留神,实在是昨夜,她先是被太子异样困扰,心有不安,接着,又不断地在心中猜测朝廷接下去会做什么,从魏会出使、突厥两方势力一同遣使来朝,可看出些端倪,但究竟是怎样,还得仔细分析。这么一心二用下,皇帝又冷不丁地叫她,她就没转过弯来。

跪不到一炷香,腿便开始发麻,脑子却越发清晰起来。虽已封王,却是一点势力都没有,她能依仗的只有阿娘,崔氏,因皇后之故,只能投她,其他的,再没有了。经昨日,她想明白了,不论太子是为何,这态度都不对。

仁慈是好,但若仁慈过了头,是做不了储君,当不成英主的,尤其是眼下这时节,看着是平静,其实,长江南北,哪一家没有独占天下的雄心?局势不断在变,太子只能奋发,只能跟上时代,但他没有,他同情突厥,哪怕人家伏击他,他仍在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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