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乐(99)

等到后面,高皇帝弃世,今上即位,被突厥绊住了手脚,而楚帝,则想着先平邻国大越。夏楚边境反倒平静下来。

与楚帝日渐年迈昏聩不同,今上正处于男子最为年富力强之岁,大夏经十来年的休息,积累了大批的财富,国家有能力打这一仗,君臣亦皆盼着将长江以南纳入版图。

在大夏君臣预备着南下,楚帝的生活颇为多姿多彩,去年来了一遭出家,今年又来了一回,楚国的大臣们不得不又筹了一次银钱,从佛祖跟前将他们的皇帝赎了回来。

同是为君,皇帝敏锐地发现,楚国内部要乱了!一个皇帝不想着如何定国安邦,竟是醉心佛学。为媚上,南朝寺庙已营建无数,但凡剃度出家都不必上税的,甚至朝廷还有补助,这就损失了大笔税收。可还不止,天子竟还出家了,打算以身侍佛。试想一下,一个想着出家不做皇帝的皇帝,他的皇位还坐得稳吗?他心不在政,便会有人蠢蠢欲动!

加上越国,当年战败,被分去了近百座城池,从此失去逐鹿中原的机会,成括会甘心吗?当有机会出现,他会放过吗?

敌强我弱,敌弱我强,两军对阵,强与弱是相对而言的,大楚是这么个阴沉沉的死样子,大夏却在蒸蒸日上。皇帝焉能不喜?他已经在准备对楚用兵了。

但用兵也不是诏书一下即可的,得派出探子仔细查探楚越境况,再调兵遣将,这是关键,谁可任将,谁为先锋,何处发兵,又攻哪城,将战场设在何处,是多处用兵还是集中军力,以及粮草徭役,都得仔细规划。

皇帝想好了,一路军是不行的,得多路才好,将军要斟酌,但元帅可让皇子担任。他没想过要废太子,但潜意识中已不想将希望全数寄予太子,他要培养其他皇子。

二郎是不行的,他只要安分在京即可,三郎可以,六郎、八郎可斟酌,还有十二郎,十二郎聪慧果毅,虽年最少,到能正式出兵之时,应当也可独当一面了,他也能领上一军。作战规划自是将军制定,但元帅可同享荣耀。

皇帝想得挺好的,然后他突然忆起,前两天见到十二郎。十二郎也是在笑,但就是哪里不大对劲儿。皇帝眼力非凡,一眼就看出夏侯沛缺了点精气神,那笑意悠然之下,颇显得憔悴。

这孩子是怎么呢?不是一向都挺有活力的吗?皇帝不那么关心太子了,便省出了功夫关心其他皇子。

被他念叨的好孩子夏侯沛刚步出太学。她精神不济,对人生充满怀疑,哪儿都不想去晃悠,只肯自己与自己玩。

邓众都快急死了,十二郎眼下的青黑浓重如墨染,就连她那明澈的笑容都有点撑不住松垮下来。再如此下去,照顾不好十二郎,含章殿上下都要问罪。可这位小殿下的心思哪儿是他猜得透得呢?

夏侯沛背挺得笔直地走在前面,她身后跟着四名宦者,与她最靠近的是邓众。邓众看着她犹显稚嫩的脊梁,与任何时候一样,十分有尊严地挺直。邓众想起他第一次拜见皇后时的所见,那时还没有十二郎,皇后也只是一个少女,但她那如高山一般巍巍挺立的脊背与十二郎眼下的如出一辙。

忽然,邓众看到十二郎骤然停下了步子,那似铁铸就的脊梁无力地软了下来,仍是直的,但精神就似被从头顶抽走了似的,肩膀垮了。

邓众一惊,忙跟着止步,抬头望去,便看到前方,皇后殿下站在那里。

就在不远之处,屹立百年的宫墙前,皇后静立,白衣翩翩,她是淡漠的,自神色到身姿,都如在世外,但这超脱的风仪到了这堵隔绝万事万物的宫墙内便如凤凰涅槃,浴火重生后,在淡漠的内心外塑造了任谁都要俯首的威仪。

夏侯沛只是在脚下顿了顿,很快她便淡然自然地重新举步,并在脸上挂起了一个笑。

她走到皇后面前,行了个礼:“阿娘。”她不敢说得再多,唯恐自己那见不得人的心思被皇后察觉。

夏侯沛心虚,不由自主地便敛目,若无其事地望着脚边的地砖,她想抬头看看皇后,又怕皇后看到她的眼睛,便看出什么,她知道这多半是她杞人忧天了,谁能想得到那里去?便是阿娘警觉,也想不到她一手带大的孩子,竟然……夏侯沛深深吸了口气,对自己说,就看一眼吧,不会发现的,于是她抬起头,看着皇后。皇后就站在她面前,容颜动人。夏侯沛极力地抑制那喷薄的情感与这一眼带来的满足,笑问:“阿娘是要往何处?”

“特来接你下学。”皇后淡漠的眉眼柔和下来。

夏侯沛心下一暖,看着皇后的目光益发纯澈温柔:“那便由儿送阿娘回长秋,正好也能蹭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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