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相(55)

到了甘泉宫,刘藻每日所行之事,仍与未央宫中相同。只是谢相不知何处去了,总也不见人。

太后常遣周勰来。刘藻总觉周勰来得过于频繁了些,往日太后也遣人来,却无这般多的。但她虽觉奇怪,却又想不出缘由来。

周勰相貌极好,五官生得甚是精致,面容更是以神刀削就一般,剑目星眉,棱角分明。然而刘藻忙得很,哪里顾得上看他,多半是耐着性子,说上几句话,表露出少许不同来,便令他退下。

这日,门外来禀,太后又遣宫人前来。刘藻以为又是周勰,搁下笔,欲随意敷衍上几句,好使他早早回去,谁知一抬头,来的,竟是一宫娥。

周勰很受太后重用,她也有意显出看重,不想太后仍是换了他。

刘藻一呆,不免凝视了那宫娥几眼。

周勰虽好看,却终归是男子,难免有些硬邦邦的。但眼前这宫娥不同,她是女子,娇柔生香。她的眉眼生花,朱唇若丹,唇角微微地翘着,可以看出些紧张,却仍极力做出泰然自若。

一入殿门,她便立在殿中,不说话,直到皇帝看她看得怔住,她方盈盈下拜,口道:“陛下大安。”

窗外天色昏暗,殿中也有些昏暗。

宫娥伏拜,体态柔弱,纤小的腰身不堪一握,纤美的玉颈,引人浮想。刘藻站起身来,缓缓地走下殿,她到宫娥面前,看了她片刻。

宫娥伏在地上,起先一动不动,被刘藻注视久了,她仿佛有些不安,将身子伏得更低。

刘藻不知怎么,没敢惊动她,小小后退了一步,又往她身侧端详许久。

直到她回过神来,发觉如此不妥,那宫娥已维持不住纤柔优美的身姿,连同小臂都因伏得久了而打颤。

刘藻顿觉歉然,温声道:“你抬起头来。”

宫娥不知为何陛下初见,便使她跪了许久,又打量了她许久,再抬首,脸上的惶然之色愈加浓重,眼睛也低垂着,不敢与刘藻对视,显得格外娇弱无助。

刘藻吞了吞唾液,伸出手,将她的下颔强行抬起,宫娥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又想到眼前是何人,不敢挣扎,眼中却涌起了泪意。刘藻却似浑然不觉,招了招手,令人举一盏灯来。胡敖就在近旁,端着铜灯靠近。

灯火将宫娥面容照亮,她的容貌愈加清晰。

刘藻收回手,缩到身后,紧握成拳。

这宫娥,竟与谢漪,有五分相似。

作者有话要说:

刘藻:“这是明明派来,试探我真心的吗?不用试,我最乖了。”

第28章

胡敖离得近,自也看到了,当即将头垂得低低的,一个字都不敢出声。

刘藻却忍不住盯着宫娥,将声音放缓了,道:“免礼。”

宫娥颤着声谢过。

跪久了两腿发颤,宫娥起身之时,膝盖处一软,险些跌倒,她大惊失色,恐因失仪驾前而问罪,不想有一双手稳稳托住了她。

宫娥愣愣地抬首,小皇帝面无表情地收回手,道了一句:“留神。”

“多、多谢陛下。”

刘藻心中说不出的失望,不对,这人身上虽也气息清雅,却是脂粉调出的香气,与谢相的不同。

这不同本也寻常,然而此时却使得刘藻心中空落落的,好似一颗心从胸口坠下,无处着落。

她又瞥了宫娥一眼。宫娥仍自惶恐,苍白的脸上惊惧不安,眼角尚有泪痕,目光下垂,不敢与她对视。

与谢相相似的面容上出现这般楚楚可怜之色,刘藻既觉焦躁,觉得与谢相不像,又心软不已,不愿她再垂泪。她自袖中取出帕子,递与宫娥。

宫娥不觉欣喜,反倒惊恐不已,抬手接过帕子之时,手都是颤的。

不像。刘藻越发焦躁,她本该令这宫娥退下,可她不知为何又偏生又对这张与谢漪五分相似的面容上流露出的娇怯与柔弱,着了迷。

倘若是谢相,能在她面前这般,便好了。

刘藻一面想,一面盯着宫娥,不由自主地下令:“坐下。”

殿中仅阶下一张坐榻。但凡谢漪觐见,多是坐在那处。

宫娥朝那处行去,刘藻的双眸一眨不眨,凝视她所走出的每一步。

宫娥在榻上坐下,双手窘迫地不知该往何处安置,低垂着头,双肩收缩,怯弱瑟缩之态尽显。

刘藻皱了下眉头,却未言语,自迈上台阶,到宝座上坐下,而后朝宫娥望去。

宫娥原在太后宫中莳花弄草,甚少出现在前殿,甚至不能近太后身侧。今日,太后却忽召见她,和颜悦色地与她说道:“皇帝在甘泉宫不知住得惯不惯,你代我去瞧瞧。”

圣驾至甘泉宫已有半月,这时再去问惯与不惯,似乎迟了些。她虽疑惑,却断不敢抗命,一出殿,便来见陛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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