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相(64)

毕竟小皇帝要长大,还得过上几年,要折她羽翼,且不急在这一时。于太后而言,最大的绊脚石还是她。

刘藻正奇怪,谢相为何会显出这样的笑意,还未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便闻谢漪又道:“陛下期望甚高,就不怕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果然关切什么,都是错觉。刘藻面色一沉,反唇相讥:“既是一场空,谢相又何必焦急赶来?”

“不亲眼见过看看陛下此时的昂扬斗志,等来日陛下惶惶如丧家之犬时,看起笑话来,便会少上一半乐趣。”谢漪轻飘飘道。

刘藻又被激怒,只觉此人不仅坏,还很恶毒。可惜今时不同往日,从前她被气到,总会在心中狠狠地说上一句,待来日必将谢漪千刀万剐方能解气。

而此时,千刀万剐四字还未在她脑海中浮现,她就觉得舍不得。

可她又气得很,左右一看,看到身前几案,算是找到了出气之物,狠狠地拍了一下以作发泄,怒道:“来日如何,犹未可知。你别笑得太早!”

“一目了然之事,还要如何生变?”谢漪轻描淡写,使得刘藻心中一堵。

她忽然想,她对谢相确实是喜欢的,也是真心。只是她无权无势,这真心一钱不值罢了。那谢相是如何看她的?撇开她们一个是傀儡皇帝,一个是权相列侯,单单对她,对刘藻这个人,她是如何看待的?

本该气呼呼与她反唇相讥的小皇帝忽然不说话了。谢漪忙留意起她的神色,反思是否言辞太过,伤到这小东西了。

刘藻抬起头,见谢漪也在看她。她们一坐一立,刘藻要看她,便只能仰头。谢漪正背着窗,日头透过窗户照入,虽是夕阳,也仍旧照得刘藻的眼睛有些酸涩。但她却是固执地望着谢漪,眼眸一眨也不眨,问道:“田陈篡齐,放其君于海上;三家分晋,废晋公为庶人。真有卿所说的那一日,卿会如何处置朕?”

田陈篡齐,三家分晋都是数百年前春秋战国时的事。田陈篡齐,说的是齐国国相田和,废黜他的国君齐康公,取而代之,自称齐君,又将齐康公放逐到海上,使他潦倒而亡。

三家分晋,则更是耳熟能详。晋国的三位大夫,将晋国瓜分为赵、韩、魏三国,各自为国君,而将他们原来共同的国君晋静公废为庶人。

篡位之事,屡见不鲜。谢漪大权在握,等她斗败了太后,彻底掌控住朝堂,到时废了不听话的她,或是自立,或是自宗室中再择一稚子拥立也非难事。

刘藻问得认真。

谢漪心中暗叹,哪会有那样一日,她们之间,胜负早定,只要她在,陛下永远不会立于败地。

只是陛下又颇执拗,此时问得认真,不答怕是糊弄不过去,便随口道:“不敢担弑君之名。”

言下之意,留她一命。

留她一命,这大约已是最大仁慈了。

刘藻转开目光,不再盯着谢漪,心中又空荡荡的怅然。对昌邑王,她就是留了一命,只废为庶人而已。对她,也是如此。恐怕不论是谁当这皇帝,谢相都会这般抉择,并没有什么特殊的。

谢漪答完,礼尚往来,也问了一句:“那陛下若得掌大权,又会如何处置臣?”

刘藻正低落,闻言,大言不惭道:“椒房殿有卿一席之地!”

谢漪全然不曾作真,只当这是小皇帝有意戏弄她,又好气又好笑,斥了一句:“不许胡言!椒房殿是皇后居所,岂可玩笑?”

她自然知晓椒房殿是皇后居所,但若不是皇后之尊,其余乱七八糟的妃妾卑位,岂不是委屈了谢相。

刘藻看了谢漪一眼,不说话。

听闻孩子长到十五六岁,便会生出许多主见,不愿听父母良言,甚是偏执别扭,且还会忽笑忽静,喜怒不定。

陛下方才还甚气恼,此时却又心事重重,约莫就是这情形了。

看来教导孩子,还得多花些心思才好。谢漪暗自叹了一句。

她们入殿已有些时候。她与陛下在殿前那一番针锋相对,与她以下犯上,将陛下拉扯入殿一事,想必已传入太后耳中了。

谢漪达成目的,便欲告退。

刘藻见她要走了,幽幽地望着她,又默默地将目光落在衣冠上:“卿这就去了?。”

这已称不上暗示了,几是明示她方才拉她入殿时,说要为她更衣。

谢漪方才还想要多花些心思,眼下自也愿多些耐心。侍奉更衣不是什么大事,倘若她当真要做一权相,必会以为小皇帝有意羞辱,少不得以为受辱。但她不是。

谢漪走到衣冠旁,伸手抚了一下那轻软的衣袍,道:“臣请为陛下更衣。”

刘藻弯弯唇角,又忙在谢漪看她前恢复严肃,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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