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相(77)

她们平日也有相处融洽的时候,譬如为她包扎伤口时,譬如相对静坐时,谢相听了她那句话,会如何看待那些时候,是否以为她口蜜腹剑,巧言令色,时时想着算计她。

其实她们二人,一是少帝,一是权相,相互算计,本就平常。可刘藻就是觉得不该如此,不说她心中所存的妄想,便是谢相,也是待她格外不同。旁人不知,但她身在其中,是能感觉到的。

谢相待她,别有温情。

刘藻心慌得厉害。她在殿中瘫坐了片刻,忽想起什么,起身道:“朕要出宫。”

时候尚早,她眼下出宫,正可赶上谢相下衙回府。她要与谢相解释。

刘藻说罢,忙去更衣,带了人,便出宫去。

刘藻有些日子没来尚冠里了。但她记性极好,上回与谢漪来过一次,便记住了路。一路过去,刘藻也无心思细观两侧景致,夹紧了马,连连挥鞭。胡敖也知陛下心急,不敢上前劝说,只目视侍从,跟紧了陛下。

相府恢弘依旧,因谢漪加封太傅,甚至更添了几分尊贵。高耸的门楣,愈加高不可攀,使人不敢登门。

刘藻至门前,下了马,胡敖忙上前去,与门子打听,谢相可回府了。

门子见这一行人,衣着华美,举止典雅,尤其居中那位小郎君,还有些眼熟,便也不敢无礼,好声问道:“敢问小郎君是姓甚名谁?”

刘藻沉默片刻,想起上回谢漪为她取的化名,道:“刘萌。”

姓刘,且面善,门子甚通眼色,如实回道:“君侯尚未归府,小郎君若欲登门,不妨留下名刺。”

刘藻一愣,她来得早了。胡敖低声道:“郎君不如先入相府。”

刘藻摇了摇头:“我在此等她。”她心慌得厉害,唯恐谢相为此,更加与她离心。只要没见到人,在哪里等,都是一样的。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天色昏暗,秋意浓重,丞相车辕方迟迟现身。刘藻深吸了口气,等着车驾停在门前,又等着谢漪下车。

谢漪坐在车上,便看到她府门前那清瘦的身影,心中轻轻叹了口气,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待下了车,到刘藻身前,她见她衣衫单薄,立在浓浓秋意中,习惯性地先心疼起来,什么话语都按了下去,带着她入门,又特意指着她,与门子道:“来日这位小郎再登门,不必问我,先请她入门去。”

刘藻的心像是被一块巨石梗住了一般,嗫嚅着道:“谢相……”

谢漪弯了弯唇:“让陛下久候,臣万死。”

刘藻张了张口,竟不知该说什么。

谢漪带着她入府,径直去了书房,刘藻跟着她,一路上心乱如麻。她来时也想过如何与谢相解释,可到此时,多少得体话语,都如消失了一般,一个字都想不起来。

谢漪看了眼她的手,手心的伤已愈合,留下了一道疤痕,被秋风吹得有些泛白。谢漪令人取了温汤来,看着刘藻饮下,暖了暖神,方道:“那日陛下言,臣若败,椒房殿有臣一席之地。那时臣虽气陛下不当以椒房为趣,作调笑之用,却也将此当做陛下留臣性命的承诺。”

刘藻听着她平静缓慢的话语,心一下子被揪紧。

谢漪停顿了一下,望着刘藻,轻轻笑了笑:“谁知,原来在陛下心中,是欲将臣除之而后快的。”

第38章

谢相当真误会了。

刘藻大急,忙解释道:“我没有。我是真的要将……”

她欲直言,她是要将椒房殿留与谢相的。话说到一半,又硬生生地忍下了。

此时旧事重提,就与当初赌气一语不同了。她若当真说出来,她的心迹便坦露无遗。她自然是要将心意说与谢相知晓的,却不是眼下。现下她还太弱,倘若心意说出口,谢相生气,她是无力收场的。

小皇帝话到一半,生生卡住了。谢漪等了一会儿,未见她说下去,又觉自己方才那番话说得多余。她们如今的立场,陛下对她生出杀意,也是情理之中,且怨不得她。她又何必显露心凉失望。

“那番话是说来骗太后的,并非我真心话。”刘藻稳了稳心神,方再度开口。谢漪看了过来。刘藻让她幽深的眼眸看得心头一颤,低下头,扯了个慌,“我不愿太后以为,我们很亲近。”

这倒是与她所想一致,要在太后眼前疏离一些。谢漪看了看刘藻,眼尖地发觉她耳后竟是一片绯红。那处十分隐蔽,因她垂下头,方露出来,平日是发现不了的。

谢漪忽想起七年前,她见刘藻大了,需得开蒙识字,便令人暗中寻了一西席,送去教她。她对刘藻的学业很关切,但却比不上对她身子的关心来得身。虽平日入宅,为刘藻把脉的医者也是她派去的,但医者哪及西席与皇孙相处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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