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李宁玉，苍白的双手抓着那件旗袍，空洞的神情似乎被抽干了灵魂。顾晓梦，顾晓梦……

李宁玉似乎回到那个庄园的夜晚，顾晓梦坐在沙发上一针一线的缝补这件旗袍，抬起头来深深的看了自己一眼。

吴志国离开了，李宁玉最后也没告诉他，自己的手其实只触摸了那旗袍上最前面的一段话。翻译给吴志国的时候，他是很动容的。

顾晓梦现在成了抗日英雄，被人们用各种方式所纪念。生前做地下工作的，死后有此殊荣也当瞑目。李宁玉咬着嘴唇，听见吴志国说，晓梦已经被追认作了烈士，墓碑就修在XX地，你若想去悼念打这个号码。

李宁玉收起了那张纸片，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笑了一笑，这就够了。

吴志国问了些别的，李宁玉惜字如金。时光流转，物是人非，只是李宁玉似乎还是那个难以亲近的李宁玉。吴志国不再追问，没有结果。

他没有找到的结果。李宁玉此刻真真实实的握在手中。那后半段的密码，每一个字都宛如颤抖的刀尖刺过李宁玉的灵魂，让她甚至来不及撕裂疼痛，因为哭喊都已无用，历史已经宛如车轮般碾轧过去，一切来不及回头。

李宁玉的手底下，密码的信息，她再清楚不过的触摸到，也许那才是顾晓梦的真心，一个真实顾晓梦。

她说，最后当着一切结束，便是玉姐自由之时。你内心深深的渴望，远离你所痛恨的权利，计谋以及残酷，让我为你带来。

你是一个魔鬼。

李宁玉的脑子里有响起了自己当时的话语。英雄与魔鬼，那也许都不是顾晓梦，真相已经被时光掩埋，唯有自己的眼泪却已经不知不觉流淌出来。

　顾晓梦，不错，潜伏在所有的真相背后，用双手揉捏着自己的心脏是天使也是魔鬼的姑娘。

顾晓梦

是我，我是顾晓梦。

我说想和李宁玉谈上三天三夜，那怎么能够，我对她的情谊，三天三夜或许也是说不完的。

只是她的心里无法有我。我亦不在乎。

她是脆弱的，她初次醉酒的那个夜晚，我送她回家，她的酒品不好酒后多话。那个时候我才知道，身为伪军的译电组组长，她有多么的不快乐。我用尽手段假意接近她，她外表坚强内心柔弱，竟然单纯的像一张白纸。

她为伪军工作，只因才华出众害了自身，她的家人皆在伪军的掌握之中如果不从，玉姐的处境可想而知。

　堂堂宾夕法尼亚大学的高材生，一个译电天才，窝在伪军乌烟瘴气的军机处里，她要怎么做？

我才明白，她所有的一切都是伪装，她的冷漠傲慢，那只是说明她的心，她的灵魂依旧纯白无辜。她带着脚镣舞蹈，被人用阴谋逼迫着走上了一个阴暗的舞台。

“晓梦，晓梦你知道吗？我恨不得放下所有挨上一枪，这样我就彻底解脱了。”

“晓梦，他们都是魔鬼，总有一天会遭报应。我也是他们的一员，我也有我的报应。我不信有神，但是我信有报应。”

“这囚牢一样的军机处！”

“快，晓梦，离开这个地方，是你的话可以离开。你还小，你可以选择，为什么不选择离开？这里的人个个都充满了血腥的味道，我闻着都觉得要作呕。”

　她喝醉了，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我终于看到了面具后的李宁玉，她如此单纯而直接，完全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年。如果今天不是我送她回家，她说出这样的话，结果只有死定了三个字。

我努力搀扶她，她真的就吐了出来，趴在路边吐的都快出了清水。

再不要让李宁玉喝酒了，这是我第一位的想法。

折腾了一宿，她终于是和衣睡了，我躺在她的身边闻着她身上的味道，素来无情只知道任务的我，突然充满了一种怜惜之情。

她是个如此孤单无助的人。她是个好人……

我这样想，起身点烟来抽，我一边抽烟一边看她，房间的灯光昏黄，她的面容白皙姣好，沉静之中显出疲惫的颜色。

我伸手去抚摸她的脸颊，她微微动了一动，伸手握住了我的手，口中道，林宗……

我的心动了一动，狠狠吸了口烟。想笑又觉得想哭。

她的人生仿佛是被搭载一个没有地基的平面上，所有的栋梁都是虚构。连她仅有的，唯一的，可以带给她一点安慰的爱情，也是虚构而成。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我知道，刘林宗是我们的人，他的目的和我一样，都是接近李宁玉，利用李宁玉。

我不知道为了革命利用一个已经风雨飘摇的女子所剩无几的真心是对还是错。群体的苦难与个体的伤害相比，到底谁轻谁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