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来,程充和说到林建学的那种冷淡,无喜无悲,没怨没恨,真当是个路人。
“可是爸爸那么多年一直没有找别人。”
程充和给铁壶装满水烧上,听到这话,不尽讶然,“音音,你该不是想要我和你爸复合吧。”
林涵音没作声。这是她幻想的好几种可能性之一,见到程充和之前,觉得希望渺茫,见到程充和之后更是。她母亲不复记忆中的隐忍压抑苦闷,远比过去神采飞扬,看得出来,她过得很好。
“我没这么想,只是说爸爸没有找别人。”
对谈论前夫是否有新对象毫无兴趣,程充和从桌下找出一袋瓜子递给时不时做怪腔的顾之桥。
今晚好几次提到林建学,顾之桥的反应不是很友好,想来是对林建学好感不大。像是女婿和丈人永远看不对眼,又或者是儿媳和公公生疏客气。
程充和好笑,继续说道:“在法国待了几年之后,我回来找过你。你们搬家了,起码搬过两次,周围邻居不知道你们搬去哪里。我还去你高中问过,校长和班主任不肯告诉我你考进什么学校。”
“为什么?”
“难道说……”顾之桥看了林涵音一眼。
“林建学在你考进大学后特意跟学校打过招呼,说我对你冷暴力,所以他带你搬家远离我。他特别指出,我会回来找他们,请学校千万不要告诉我你考去哪里。”
“这不可能!”
程充和不置可否,洗过杯子,另换一种茶,“这是冰岛,喝喝看口感怎么样。”
顾之桥最给面子,吹一吹一饮而尽。
“有点凉凉的感觉,入口温柔细腻,像是个淑女。”
程充和把公道杯里剩下的茶倒给她后对林涵音说:“你父亲不想我找到你,这也没什么难理解。我问过老师,说你成绩不错,进了个好学校,我放下一半心,知道你好就好。”
有个故事说,两人共同争夺一个孩子,对孩子的外表和特征描述得很吻合。国王知道这件事情后宣布把孩子劈成两半,一人一半。命令刚下,一人跪求国王,愿意放弃孩子,只要孩子不受伤害。
程充和便是那个争夺战里不愿伤害女儿的亲生母亲。
“之后的生活乏善可陈,安德烈与我国外国内两边跑。他去世后,我基本生活在国内。”
“怎么想到在大理开客栈。”顾之桥又问了一个问题。
“音音初中的时候最喜欢看金庸,她说啊,以后要跟人私奔到大理。”
顾之桥笑起来,捅捅不好意思的林涵音。“诶,你小时候居然想过要私奔啊。”
林涵音真是烦死她了,先前多想她陪着现在就有多嫌她。问问问,问问问,没完没了,到底是谁的妈啊。
“哎呀呀,程女士,你看她你看她,又瞪我。过河拆桥。”居然还告起状来。
“闭嘴吧你。”林涵音掐她。
母女俩说不上冰释前嫌,至少林涵音得到解释,怨恨暂时退散。将来如何,将来再说,那些细碎的伤口需要时间愈合,适应彼此也需要时间和更多相处。
顾之桥觉得自己完成任务,再坐下去就讨人嫌了。
“好,我闭嘴。”她故意打个哈欠说,“时间不早了,我上去洗澡睡觉。”说到洗澡,不禁想到白天因洗澡引发的风波,看程充和一眼。
林涵音随她站起来,有些不舍得走。
“哎哟,你急什么。人家说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你们俩久别重逢,一定有很多话要说。我就不当电灯泡了,你晚上不回来睡早点说。”
和母亲一起睡?林涵音期待又别扭。
程充和见她意动,更是乐意。“那就不回去睡了吧,音音,我一直很想你。”
谁能抵住如此直白的想念?
起码林涵音不能。别别扭扭地表示要跟顾之桥回房拿衣服,又被顾之桥推了回来。
“跑腿的事,我来就好。今夜你是女王的小公主。”
什么跟什么!
她噔噔瞪跑上跑下又跑上,程充和看着直笑。
“顾小姐蛮活泼的。”
“活泼?她!她搭进搭出,时好时坏,有时候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有时候又叽叽喳喳,没心没肺。”林涵音说着挑剔的话,脸上却带着笑。
程充和又笑,“诶,你这叫口是心非吗?”
想到和顾之桥即将分崩离析的关系,林涵音叹气。“一言难尽。”
“没关系,我们回房慢慢讲。”
顾之桥功成身退,躺倒在床,在大床属于林涵音的那边打个滚后再回到中央,特意将自己摆成一个大字。
程充和的故事算得上跌宕起伏,结婚生女离婚后远走他乡。走过半生,终成为一个自己,代价不可谓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