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见栀从自己搬来住、早上遇到自己妈妈的事儿说起，女人聚在一起最爱说八卦，她不着痕迹地引导了几句，果然听一个婆婆说道：

“佩霞这孩子也是苦，孩子在的时候为了孩子苦了十几二十年，现在孩子走了，留下一家子债。”

另一个抱着娃娃的中年女人道：“小宋天天在外头接活赚钱，她也奋进，债还清了，日子不就好过了么。”

“那还是没后啊，连个娃娃都没留下来——当初我还见过他们那闺女，长得是真好，笑起来甜的哟。可惜了，唉。”

“佩霞娘家嫂子劝过多少回了，不管是生还是领养，总要有个吧？可她现在不想要——照我说现在是不合适，债没还清，哪养得起一个孩子。”

“咱还是别瞎操心了，各家有各家的过法。”老人帮婴儿车里的小孙女掖掖小毯子，抬头时看到了一旁的宋见栀。

“这还有个没结婚的呢，听我们说这些，肯定觉得无聊了。”老人呵呵笑道。

几人跟着打趣，宋见栀勉力露出个笑来：“怎么会，没想到我……我邻居家还有这回事。”

“活着，都不容易。”老人叹道。

“您又这么说了，人家小姑娘正是年轻的好时候，哪儿吃过生活的苦——要我说一辈子不懂这些才是最好的，懂不懂，苦不苦，照旧要继续活着……”

是啊，照旧要继续活着。

傍晚，趁着菜市要关门了、菜便宜的时候，林佩霞下班后去了趟菜市场。

她买了点生菜，正挑西葫芦呢，总觉得有谁在看自己。

等她把西葫芦递给菜贩的时候、顺道看了回去，正对上一个女孩子的目光。

女孩长得太好，只是一面之缘，就让林佩霞记住了。

“啊，你也来买菜？”

“嗯嗯。”女孩一阵点头应声的，模样可爱，“好巧呀。”

明明是简单的日常应答，林佩霞心头却止不住地涌起亲近之感，她确定自己没见过这人，但心里总觉得这女孩亲切。

见女孩挑菜一点章法都没，玉米捏都不捏就往袋子里装，林佩霞道：

“你是不是刚离开父母、自己一个人住？”

宋见栀伸手拿洋葱的动作一顿，慢慢眨了下眼。

不是，她是……刚回到父母身边。

宋见栀猛眨两下眼，抿出笑道：“是啊，怎么看出来的？”

林佩霞扑哧一笑：“看你就是没做过饭的，肯定是家里宠大的咯。”

“这菜不能这么买，你这个玉米呀要看看玉米粒嫩不嫩、水多不多……”林佩霞拿起一个玉米，剥开点教女孩。

她说得仔细又琐碎，顺便把其它几样也帮着宋见栀滤了一遍，半晌听不见女孩应声。

林佩霞抬眼看去，却发现女孩眼也不眨地看着自己。

她有点不好意思道：“我说太多了，你慢慢的都能知道。”

宋见栀已经很久很久没听过母亲这样琐碎的念叨，像棉棉的丝絮，一点点铺展在自己面前。

光是听着，整个人就暖和了起来。

宋见栀摇头，轻声道：“您说的很对，这些都是我该学的。”

这些，都是我作为一个女儿，该跟在您身后学的。

林佩霞放了心：“你不嫌烦就好。”

两人付过钱，一同走出来。

“你会做饭吗？”林佩霞突然问。

宋见栀当然不会，她出来买菜只是为了偶遇母亲，下午就买好了零食泡面什么的，实在不行还可以叫外卖吗不是。

“不太会。”宋见栀老实道，“我准备跟着网上的学。”

“我想也是，要不你来我家吃。”林佩霞突然提议，“你刚搬来，我做邻居的，就当给你接风洗尘了。”

宋见栀差点一口应下，但想起母亲并不认识自己，她的理智让她把话咽下去：

“这太麻烦您了，不了，我自己来就——”

“我一个人吃饭，饭都不好做，做多了就得剩，不如我们搭个伙。”

林佩霞本来只是突然起意，她也知道自己有些唐突，但好像……好像就是不想看着面前这个女孩子一个人孤孤单单的。

多可人疼的小孩啊。

就像……就像……

她止住思绪，将即将漫出来的悲伤压回心底最深处，“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就用你买回来的菜做。”

话说到这，面前的女孩子犹豫了下，终于道：“那麻烦您了。”

林佩霞宽慰地笑了，她眼角有遮不住的笑纹，是岁月在她身上留下的温柔痕迹。

“那今晚做个大菜，我去割点肉。”

“诶，我来付我来付。”

“菜你出，肉我出——你年轻，不知道，有人吃自己做的菜，其实也挺难得的。”

林佩霞话说得浅淡，却不能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