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龙的背上，背很宽很稳，四周流云似风，万般草木如海，天地之间宽敞无涯，尘缘俗世皆成一空。我方知说书人为何总将天堂说在云端。

可我还望见那自天边蔓延过来的广袤冰原，从四面八方朝群山迫近，跨过深渊，直到被一片环抱山谷的无止无休的火海吞没。

冰火之中，死生寂寞，天地悠悠，兴衰难测，我从未感到如此悲怆。

还替我的龙感到悲伤与难过。

☆、二十四

龙飞得很快，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落到了东山里头。

这是我第一次进到东山深处。落地时小兰花变回了人身，一旋身抱住了我，带着我落到了树林里。

她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呼吸声很重，目光中布满疲惫。

她没有站稳，带着我踉跄了一下向后跌坐下去，然后腰上一软又直往地上倒去，我连忙撑住地面，以免自己压到她。

她躺在地上急促地喘息着，目光渐渐涣散，抱着我的两只手忽然松开，一下滑到地上。

我吓了一跳，急唤着她的名字。

她的目光又凝聚起来，温柔地望着我，笑了笑，说道：“我没事，让我睡一觉，好不好？”

我愣了愣，随即红着眼眶点头道：“好，好，你快睡吧，我哪里都不去，我就在旁边。”

她没再说话，眼睛一点点闭上了。我坐到她身边，呆呆地望着她，慢慢的，她的呼吸悠长而平缓起来。我望着望着，就落下泪来，不由自主地笑了。

她睡了很久很久，红光一直映照着天空，我也只能勉强判断，大概有五六天那么久了。期间我稍稍走远了一点，找了点能吃的野菜和干净的水维持生命。

只是我的毒愈发深，常常咳出黑色的血来，那时我又一次看到死亡的暗影。

我忽然意识到，小兰花会醒来的，而我却活不下去了。我要是再呆在她身边，她醒来见我这个样子，一定又要救我。她才耗尽力气，不能让她为我再受伤一次，不然……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

只是我答应过她的，会在她身边，我不想食言。我只好不安地一点点捱着日子，等她醒来。

小兰花昏睡第六天的时候，终于醒了。她醒来看到我，就露出笑容，伸手把我拉到她身边，和她一起躺着。我卧在她怀中，忍不住哭了。

她柔声哄着我，轻轻拍着我的背。过了一会儿，我们一起睡去了。

半夜的时候，我醒来，假装翻了个身，从她怀里溜出来，紧张不安地在旁边卧了一会儿。等她又睡熟了，我坐了起来，在她身边看了她好一会儿。

晦暗的火光映在她的脸上，明灭闪烁，分外动人。

我忍不住低下头，很轻很轻地吻了她一下，然后转身离开了。

我朝着火海一直走，我不知道我来不来得及赶到火海里。火是龙息，我要和她永远在一起。

周围空气渐渐变得炙热，呼吸都是滚烫的，闷得厉害。汗来不及凝结就全被蒸发了。我的心跳越来越快，眼前一阵阵发黑。我不知何时昏倒在半路上了。

我醒来的时候，清凉的山风吹过我的耳畔，我感到自己躺在一个人的腿上，我抬头一看，小兰花正微带责怪地望着我。

我坐了起来，呆呆地望着她。她伸过手摸着我的脸，指尖情意甚浓。

她顺手揽过我，双手捧起我的头，低下头深深地吻了上去。

很深很深的吻，如同在对我诉说着她说不尽的爱意，一直吻到我心底很深很深的地方，唤起我最深沉的感动与悲欢。

泪水一点点涌了出来，顺着脸颊流到她的脸上。

后来我感到自己要被她吃掉了，她不知为什么这么用力，简直要把我的精血都吸出来。

我没法抵抗她，她不知捏了我什么地方，我浑身酥软，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

她的眼眸早已没了责备，而充斥着温柔与留恋，不经意间，我在她的眸底看到了自己，我蓦地睁大眼睛，泪水倏地滚落。我不停向她求饶，求她放开我，不要这么做。

她只是弯起了温温的笑眼，脸上滑落了一道泪水。

……

若是红光做了永恒的山霞，也就再也看不到山霞。若是天光明暗难知，就没了白天与黑夜，光不会沉，也不会来。

那是老僧圆寂七七的日子，冥冥中，我不知结局。

☆、二十五

再次，我走上阁楼的时候，山谷中火海茫茫。这些人静立在火海中，我来替他们赎罪。

万里秋风涌上阁楼，我的衣衫在风中猎猎作响。彼时秋暮，日落西山，楼外黄霞迎我归家。

我走到阁楼中央，透过铁的栏杆，凝视南方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