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经体会过同样的感觉。

啄山虚弱濒死之时，尚飞花去见她，那时啄山被浸在灵泉之中，毛色黯淡无光，浑身弥漫着死气，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其实她早该死了，不过是尚飞花想尽办法吊着她的命而已。

尚飞花淌入灵泉，站在啄山身边，啄山睁开眼睛，纤长的睫毛盖住瞳孔，瞳孔是扩散的，没有任何光彩。

“你不会死的。”尚飞花用笃定的语气说话，“我不会让你死的。”

她用手轻轻拂过啄山头上的角，若是往常，啄山变回沉入灵泉深处，表达自己并不希望尚飞花碰她的想法，这次却没有，她变回人形，而且抓住了尚飞花的手。

尚飞花受宠若惊，惊喜地反手握紧，听见啄山低声道：“为什么我会沦落到今天的地步。”

尚飞花道：“因为你太倔强了。”

啄山突然轻笑，声音却很凄然：“是了，是我自己的错。”

尚飞花隐约察觉到不对劲，但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啄山说：“因为你是不会犯错的。”

尚飞花道：“阿许，我没有这样的意思。”

啄山按住了尚飞花的胳膊，那手上没有什么力气，尚飞花却感觉到千钧重量，那声音轻飘飘钻进耳朵——

“我要死了，尚飞花，既要死了，我该把真心话说出来。”

“我是曾经爱过你的。”

就是啄山将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尚飞花感到了陌生的悸动，像是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情不自禁浑身打颤，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在害怕，然后她感觉到心痛，像是被火灼烧。

她该说些什么，她想问“曾经”是什么意思，可是还没问出口的时候，她感觉到啄山的灵魂开始散去了。

奇怪的是，她事先明明在此处布下了禁锢灵魂的法阵，却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她忍不住大喊：“怎么会这样，你做了什么？啄山，你不准走！”

她第一次感到无力，事情没有按她所计划的发生，她明明想好了要保留啄山的魂魄和身体想办法让她在未来的某一天复活，现在却只剩下躯体了。

那个时候的心痛，直到今日还能回想起来。

此时的心痛还显微弱，却也十分熟悉，尚飞花犹豫片刻，在苏轻雪身上留下了一个标记，方便自己能随时找到她，然后走进了通道之中。

还是先解决柔姬再说。

……

不该这么说的。

靳順娷想起了事后的几百年都在想的一个念头。

为什么会说出“在你想明白之前，我们什么关系都不是”这样的话呢？

当时会这么说，说来惭愧，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惊慌和害羞——对的，害羞。

她活了那么多年，也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事情，一时失措之下，觉得不该说的太直接，便想，可以说的含蓄一点。

结果说完之后，季满庭一直没来找她，靳順娷便找他人商量了一下，才知道她那话的意思也可以是“如果你没想好，我就不答应”，当然对方也立刻安慰她，说这人既然没有下文，就说明她确实没想好，这种不是全身心付出的感情，不要也罢。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

靳順娷还是很后悔，后悔到她都不知道自己为啥后悔了，只觉得自己不该这么说。

这种后悔的心情一下子把她惊醒了，她先入幻境，原本是失去神智的状态，现在却找回了神智，脱口而出道：“这是哪？这是怎么回事？”

季满庭迟疑道：“你是本人？”

靳順娷茫然：“对了，我被拉进了柔姬的幻境，你是幻觉么？唉，我果然心魔太大。”

季满庭哑然失笑：“额，你的心魔……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总感觉有点好笑。

不过这个时候不该笑？

季满庭努力忍住笑容，道：“我不是幻觉，尚飞花复活了，我们全被柔姬卷进了她的幻境，包括柔姬自己。”

靳順娷一愣，脱口而出道：“这不可能，她怎么可能支撑的了？”

季满庭道：“她拿到了穷罗造化盘，不过卷进她们自己不是她的本意，是尚飞花造成的，想必就算有穷罗造化盘，也会出些问题。”

靳順娷却还是摇头：“这不可能，这是幻觉……”

季满庭失笑：“那你要怎么样才相信不是幻觉啊。”

靳順娷道：“……你听见我刚才的话了？”

季满庭点了点头。

靳順娷就问：“你什么感觉？”

季满庭反问：“你相信我不是幻觉了？”

靳順娷道：“幻觉也可以问问？”

季满庭长长吐出一口气来，明明是那么紧张的时刻，怎么就跟靳順娷聊起天来了呢。

但是她发现自己确实没什么紧张感了，只笑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感觉啊？要不然我再问一遍，我们两个现在算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