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溪哑笑摇头,在东海中遇上了这么一个温暖如母的红姨,上天也算待她不薄了。
“红姨,我若遇上喜欢的人,一定与你一样。”
红姨娘含泪侧脸看她,月光落在她的脸上,照亮了她眼角的岁月细纹。她虽然上了年纪,可从景渊与景焕的眉目可以看出,她年轻时候定是个娇飒可人的红衣姑娘。
“可千万不能像我。”红姨娘似是有了几分醉意,她指了指心口,“心太软,那死鬼随便说几句窝心话,连这天都可以为他捅个窟窿!”
柳溪轻抚红姨娘的背心,喃喃道:“能这样轰轰烈烈地爱一回,已比世上许多女子活得恣意多了。”
红姨娘眨了下眼,一瞬不瞬地看着柳溪。
柳溪淡淡一笑,举起酒坛,“就这一点,我敬你。”
“好!喝!”红姨娘举起酒坛,撞了一下柳溪手中的酒坛,仰头又狠狠地喝了一口。
柳溪也大口喝了一口。
酒汁入喉,很是烧灼。
她不禁想到了上辈子,她为了自己的野心与魏谏白联姻,就算同床共枕,两人聊得最多的也是天下局势,从未有过半点夫妻间的亲昵。
一来是她不喜欢魏谏白,二来是魏谏白也没把她当个姑娘看。
做夫妻做成这样,最后自己又栽在了这个男人刀下,她才是彻头彻尾的傻子。
寡酒难醉,尤其是心伤之人。
红姨娘能感觉到酒意上头,可与景啸海年少时的那些甜蜜画面却无比清晰地浮现脑海,她觉得讨厌至极,不禁晃了晃脑袋,又咕咕咕地喝了好几口酒。
这个死鬼,真是阴魂不散!
一边喝,一边眼泪又阵阵涌出,红姨娘哪里顾得身边还有柳溪在,抱着酒坛子低哑地呜咽起来。
柳溪放下了酒坛,拉着红姨娘倒在了双膝上,轻抚红姨娘的鬓发,如当初红姨娘待她的温情一样,“人是会有下辈子的,这辈子他欠了你,下辈子他一定会还你的。”
“我要他还我十倍!”红姨娘哽咽开口。
柳溪若有所思地望着海城的点点灯影,“莫说是十倍,就算是百倍,他也还得心甘情愿。”
红姨娘又哭又笑,“溪儿真是个傻丫头。”
“许是我上辈子太过精明,这辈子只想做个傻丫头。”柳溪话中有话,心头乍然浮现出景岚的笑脸,“只想她对我多笑笑……”喃喃说完,柳溪嘴角一勾,笑得灿烂。
红姨娘听得迷迷糊糊,以为柳溪是想起了已故的景铎。
她叹声安抚,“溪儿,别想那两个死鬼父子,咱们……”她吸了吸鼻子,“要往前看……”想不到这个时候,红姨娘还想着安慰她。
柳溪点头,“是该往前看。”说着,她低下头来,温柔地揉着红姨娘的太阳穴,“红姨若是觉得倦了,就闭眼睡一会儿吧。”
“不,我才不累,我今晚一定要把这两坛酒给喝掉!”红姨娘摆了摆手,强撑着坐了起来,“溪儿,你陪红姨……”
“好,我陪。”柳溪点头。
两人在飞岩上喝得正酣,并没有发现飞岩之下的三途石峡中,那里站着四个提灯仰看的少年。
景檀终是松了一口气,娘亲有嫂嫂陪着,他终于可以安心了。
景渊与景焕看得心疼,小声私语。
“娘亲一定是很伤心,平日里她可不会这样喝酒。”
“唉,明日娘亲醒了,一定头很痛。”
景焕眸光一亮,“三哥,走,我们去给娘亲准备醒酒汤。”
景檀急道:“别忘了给嫂嫂也准备一碗。”说完,他还是不放心,“罢了,我跟你们一起去。”
三人走了两步,发现景岚提灯站在原处一动不动。
“小五?”景焕压低了声音唤她,生怕惊扰了飞岩上的两人。
景岚摇摇头,“你们去吧,我在这里陪陪她们。”
“也好。”景檀想,有小五在这里看着,更让人放心些。
景岚看着三位哥哥走远后,招呼了护卫来,命护卫拿了两件大氅过来,抱在怀中暖着,静静地飞岩下候着。
虽说红姨与柳溪都会武功,可若是喝多了,不小心从上面翻下来,也是会出事的。
景岚留在这里,会更安心些。
海城不能再有人走了,景岚想,只要她在海城一日,她便会让海城的每个人安好一日。
灯笼中的蜡烛一寸一寸地烧尽,最后烛焰跳了跳,终是熄灭了。
景岚把灯笼放下,双臂将怀中的大氅抱得更紧些,仰头看了一眼天色。
这是夜色最浓之时,可只要过了这一刻,天边便会浮起鱼肚白,渐渐地飘出半个苍穹的朝霞,把夜色彻底驱散。
景岚暗暗地许了个诺,“爹爹,大哥,你们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