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山海+番外(583)

若不是因为朝廷的这道诏令,这个约定也只是偶尔想想,她可以做个寻常丫头,照顾日渐年迈的爹爹,父女两个相依为命到老。可这次,义父别无选择,尉迟酒也别无选择。

她依着约定,往小院中扔了颗石子,便安静地坐在城下等了大半日。这半日她起了无数的心思,有关爹爹,有关自己,也有关那个神秘的面具女子。

“将星?”尉迟酒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盔甲,她这样一个小丫头,有一日真能成为大梁最耀眼的将军么?

正当这时,一粒石子落在了她的头上,她抬眼,不假思索地喊出了那个称谓,“师父!”害怕自己决心不足,也害怕那人早已忘记了当初的约定。

那日的夕阳金灿灿的,落在了那人的面具之上,日光在师父的身上勾了一圈轮廓,也在尉迟酒心间勾了一圈温暖。

所以,她心甘情愿地跟着云别意出了城门,一路往西,踏入了大漠深处。

“师父,我们要去哪里?”

“能让你脱胎换骨的地方。”

“啊?”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尉迟酒哪里有后悔的资格?她深吸了一口气,跟上云别意的脚步,不再多问,也不再多言。

所谓脱胎换骨,是尉迟酒的第二次濒死。

那果子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她只吃了一口,便感觉血脉要从体内迸裂开来。她能感觉体内有一股力量要涌出来,强大又陌生的内息自丹田处缓缓生出,一丝一缕,好似在重织她的凡胎肉身。

“再忍忍……忍忍就好……”云别意将她拥入怀中,轻抚尉迟酒的后背,语气还是一样的淡漠,掌心的抚慰却多了一丝温柔。

“痛……师父我疼……”

尉迟酒哑声痛嘶,她并不知那果子带来的疼痛只是开始。

云别意却知,她怀中抱着的是将来最强的一枚棋子。她会把她推到万人之上的位置,依着她,把九州那几个最凶险的地方走完。

所谓将星,不过是早窥天命。

没有云别意,尉迟酒也能是大梁他日最耀眼的女将军。可有了云别意,她能让尉迟酒早个二十年成为大梁最耀眼的女将军。

血珠入喉,活人化尸,内息倍增,堕入修罗。

这拔苗助长的一步,云别意没有半点迟疑,她小心地往尉迟酒后颈处拍入了一枚银针,只要锁住那儿,便能锁住血珠的毒性,不让毒性入脑,尉迟酒便能存有人性,像个寻常人一样地活着,当她一世的傀儡而不自知。

不嗜血,便是“活”人。

尉迟酒并不知道,她其实早就死在了十五岁那年,死在了云别意的怀中。她却傻傻地以为,自己服用了什么灵丹妙药,武功一日千里,她的好师父给了她一个脱胎换骨的尉迟酒,让她一个十五岁的丫头,像是杀星一样地提刀出现在了两军交战的战场上。

世事最难处,不过第一步。

那年,尉迟酒踏着异族的鲜血缓缓走出烽火,打出了大梁建国以来,与异族交战赢得最漂亮的一战。

关城捷报传入骊都,天子大喜,破格许了尉迟酒将军衔,封号镇西将军。她的义父尉迟隆也被天子嘉奖,她趁机向天子请旨,准许义父回骊都安家休养。天子允准,下令尉迟酒接管关城,继续与异族对战。

就在这时,天子骤然驾崩,举国哀悼,新君性软,朝局不稳,平定异族之事就此搁浅了五年。

这五年,尉迟酒在关城建起了镇西将军府邸,请了云别意在府中教她兵法,指点武功。

与云别意相处得越久,尉迟酒就越是好奇,师父到底是谁?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五年,她对师父的了解仅仅只有“云别意”三个字。

师父从哪里来,师门源自何处?不知。

师父到底什么模样?不知。

师父今年几岁?最后这个问题,尉迟酒大概能答。

云别意的语气向来寒凉,可音色极是好听,听得久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她想,师父应该只有三十出头,正是风华正茂时。这样的大好年华,本该是风情万种的年岁,却用一张面具遮掩了容颜。

为何?

这个念头像是织网的蜘蛛,不断在尉迟酒的心间网织着千万种猜想,悄无声息地成了尉迟酒缠在心间的不死执念。

那夜,月光如初见那样朦胧。

云别意安静地站在庭中,远望星河万里,若有所思。

尉迟酒与往常一样,悄悄地坐在廊下,望着云别意的背影。

“我想看看你的脸……”

这个念头在心间盘桓了五年,如今已烧得滚烫,每当这个时候,尉迟酒那些不时沸腾的血脉总会不安分地炽热起来。

五年了,她已不是当初的那个小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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